第一章：死里逃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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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倾月落，斗转参横。</p>

泸州城西的兴源粮仓外，已是聚满了从四面八方来此乞食的逃荒百姓。</p>

“哥哥，还有多远？我快走不动了。”</p>

“玉儿乖，我们马上就有吃的了。”</p>

熙熙攘攘的难民中，三个弱稚孩童正参杂其中，随波逐流。</p>

这些人形容枯槁，衣衫褴褛，目光萎靡，面无人色。在冬日黎明的刺骨寒风中，这些被冻的瑟瑟发抖的可怜之人，扶老携幼缓缓而来，行迈靡靡，中心摇摇。此情此景，令人望而生叹，不由心生悲悯。</p>

乱世动荡，国破家穷。这些穷苦百姓终日衣不蔽体，食不果腹，只能四处游荡，以求安身立命之所。风闻庐州城西的兴源粮仓，掌柜是个吃斋念佛的大善人，每逢初一、十五都会开仓放粮，布施些米粥馒头，故而今日才会吸引这么多可怜之人早早来此等候，他们大都饥肠辘辘，无不渴望着稍后能吃上一口热粥。</p>

三五成群，密密麻麻，打眼望去少说也有三四百人，其中大都是老弱妇孺，偶有几个年轻男人，亦是弱不禁风，羸不胜衣的凄楚模样。</p>

街角的拴马石旁，那三个不起眼的孩童正哆哆嗦嗦地围坐在一起，他们紧紧相拥，相互取暖。两个男孩，一个女孩，皆是五六岁的年纪，衣衫破烂，蓬头垢面，这副狼狈不堪的可怜模样若是被他们的爹娘看见，不知要心痛到何等地步。</p>

只可惜，他们三人早已没有爹娘。</p>

一年前，潼川府杏林村突遭瘟疫，短短数日便夺去几乎一整村人的性命，其中就包括他们各自的爹娘。</p>

和在场所有人一样，三个孩子也是天还未亮就来到此处，从凌晨一直苦苦等到正午，小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兴源粮仓的大门，满心期许地等待开仓施粥。</p>

“哥哥，我饿！”瘦弱的女孩瞪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可怜兮兮地望着身旁的男孩，虽是灰头土脸，脏乱不堪，却仍难掩女孩的天生丽质，活脱脱一个小美人胚子。</p>

“玉儿乖，咱们马上就有吃的了。”男孩将女孩往自己瘦弱地怀里使劲揽了揽，稚嫩的声音中蕴含着疼惜之意，“待会儿我和秦卫过去抢粥，你就乖乖坐在这儿等我们回来。你身子弱就不要靠近了，我怕你会像上次那样，被人群踩伤。”</p>

男孩名叫柳寻衣，他怀中的女孩正是自己的亲妹妹，柳寻玉。其身旁的另一个矮瘦男童，则是他们同村的伙伴，秦卫。自杏林村遭难之后，他们三人便结伴而逃，一起流浪至此。</p>

“开仓了！”</p>

突然，兴源粮仓内传出一声高昂的呼喊，紧接着仓门缓缓而开，但见十几个伙计抬着七八个热气腾腾的粥桶，自粮仓内鱼贯而出。</p>

这声呼喊宛若一道号令，瞬间便令神智萎靡、慵懒散漫的人群顿时精神一振，随之便如群狼扑食般，举着破碗烂罐，哀嚎喊叫着一窝蜂地朝粥桶扑去。</p>

但凡开仓放粮，救济灾民，必是人多粥少，此情此景，亘古不变。</p>

“秦卫，快！”</p>

柳寻衣早已蓄势待发，见到粮仓门开，便大叫一声，拽起尚在神游的秦卫，踉跄着朝粥桶跑去，而柳寻玉则是不停地大声呼喊道：“哥哥快些，哥哥快些……”</p>

虽然柳寻衣“眼疾脚快”，但却碍于他和秦卫都是年幼体弱，在那些如狼似虎的大人面前毫无反抗之力。因此还不等他们二人靠近粥桶，便已被身后突如其来的乞食大军彻底湮没，两个孩子在数不清的“腿间”东倒西歪，一会儿被人撞过来，一会儿又被人踢过去，好生凄惨。</p>

柳寻衣年纪虽小，但意志却异乎寻常的顽强，饶是被人踢踩的鼻青脸肿，仍旧咬牙坚持，凭借自己小巧的身形和灵活的动作，在众人的脚下连滚带爬，朝着东倒西歪粥桶一点点逼近。反观秦卫，则被人群远远地排挤在外，无论他如何哭喊着向里面拥挤挣扎，却终究难以突破重重围堵。</p>

一场抢粥混战如风卷残云般，眨眼间便落下帷幕。几个粥桶皆被人抢掠一空，抢到粥的人早已远远跑开，找一处僻静角落独享其成。而没有抢到粥的人则是捶胸顿足，叹息连连。便三三俩俩地散开之后，这些可怜之人便各自另谋他处，等待下一场“混战”。</p>

“秦卫，来！快来！”</p>

柳寻衣兴奋的声音在粥桶旁响起，当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的秦卫跑到他面前时，但见柳寻衣正小心翼翼地用双手捧着一洼稀粥，粥汤正顺着他的指缝不断地向下流淌。</p>

“快，快喝一口！”柳寻衣将双手递上前去，秦卫赶忙俯身轻轻嘬了一口，而后泪流满面的脸上方才露出一抹幸福的笑容。</p>

“快拿去给玉儿喝一口。”秦卫催促一声，两个孩童便满心欢喜，兴高采烈地朝拴马石走去。</p>

“玉儿，快来喝粥了！”柳寻衣的眼睛紧紧盯着自己的双手，片刻不敢松懈，头也不抬地呼喊道，“玉儿，快过来喝，否则粥就要流光了。”</p>

“奇怪，玉儿哪去了？”</p>

突然，秦卫疑惑的声音将柳寻衣从兴奋中惊醒，他迅速抬头朝前望去，却见此刻的拴马石旁竟是空空如也，早已不见柳寻玉的踪迹。</p>

“玉儿！”柳寻衣左右股盼着，想要在四散而走的人群中找出柳寻玉，可他和秦卫来来回回地看了半天，仍旧一无所获。</p>

“玉儿！”柳寻衣终于意识到事有不妙，再也顾不得手中来之不易的米粥，心急如焚地四处寻觅起来，秦卫紧跟在柳寻衣身后，在焦急的同时，其双眼之中还涌现出一抹浓浓的恐慌之色。</p>

……</p>

一连数月，柳寻衣和秦卫几乎将泸州的每一个角落都找寻一遍，可始终寻不到柳寻玉的踪影。虽然他们不想承认柳寻玉或许已被人拐走，但却又不得不认清现实，苦寻无果之后，心灰意冷的二人只好继续相依为命，四处流浪，以求活命。</p>

春去秋来，眨眼间已是一年光景。柳寻衣和秦卫在艰难困苦中，终日乞食为生，虽颠沛流离，饱经风霜，但好在又勉强活过一年。</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