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河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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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进门，方恒抬起头，是一位老军官。，他俯着身子不安地说：“大人，要守住这里，起码得两万人，在这种狭窄的河岸地区作战，骑兵派不上用场，只能当成预备队反突击用。 敌人随时可能到，我们的时间不多了，得马上修筑工事。”</p>

见这个经验丰富的老军官和自己得出了同样的结论，望着老军官那黝黑而清瘦的脸，方恒是一脸的无奈。</p>

很多事不是以人的意志为转移的，方恒当然明白，现在最安全的是把桥梁给拆掉以免落入敌人掌握中，但却不能：对岸的撤退部队都还在指望着这条桥救命啊！</p>

“当务之急是两件事，第一，立即沿着河岸展开防线，但我们兵力不足；第二把散兵集结起来，要把他们编整成可以重新投入实战的部队，但可能也来不及了。”</p>

紫川秀望着那批身上毫发无伤的溃兵说：“他们可能都没跟敌人交上手，在失去主心骨之后，就垮下来了！”</p>

老军官连连点头，有经验的指挥官都明白，如果要把一批与敌人交过手失败的老兵重新投入战场，这比驱赶一群还没与敌人照过面就垮了的士兵上阵容易得多。</p>

老兵们与敌人照过面，见过血，而那些新兵则完全是被自己的心理压力给打垮的，他们心里存在着失败的阴影，稍有风吹草动就容易慌乱。</p>

“报告！”</p>

众人一起惊奇地望向指挥部门外，一个中年红衣小将正站在那里。</p>

他身材匀称，头盔之下露出了略微苍白少白头，在几个陌生人惊讶的目光注视下，这个小将军略显局促不安。</p>

他走进帐篷里，打量下人们：“在下，听，听说，这里有个临时大营，有个大将军在这里指挥？”</p>

看到了方恒，他像是眼睛被火灼了一下，响亮地脚跟一磕：“坤将大人！”</p>

方恒站起身，迷惑地看着他：“你是何人？”</p>

小将腼腆的笑了笑：“我是米将军的弟子，现在兑字军的指挥官。方大人的名号我从小就听过，遇到您真实太幸运了。还有之前那个做监军的家伙，他的死，完全是咎由自取。大人，我也是带惯兵的，也知令行禁止，军令如山。他明知故犯，已触众怒。现在十几万兵马溃不成军，若不杀人立威，如何能统军？我若是您，我也要斩了他。这帮文人，开战前写诗作赋比谁都象是一心为国的人，真正打仗了，却是这个样子”</p>

方恒没有在意这些，他问道：“你是指挥官，你还有多少部队？”</p>

他这么问，但心里并不抱什么希望。</p>

一路上，他见过太多被打得一溃如水的部队和无数孤零零的光棍司令了。</p>

小将用力地挥手：“两个骑兵大队已经过了桥，一个步兵大队还在河的那边，还有一支辎重队还呆在那边。大人，我想请求您允许我们的部队优先过河！”</p>

方恒睁大了眼睛：“你的兵团还保存着完整编制？”</p>

“撤退得太过匆忙和混乱，但我们兑部是最明白水无常形的道理的，聚散无常本来就是我们的特性，虽然师父他，他走了，但是，我们兑字军，不会散！我们战斗主力还是保持完好的，辎重队和粮草队都还在。”</p>

仿佛被人从背后猛推了一把，方恒猛然跨到小将面前，问：“你们现在有什么任务？”</p>

“没人给我们下命令。”</p>

“也就是说，你们现在就是忙着撤退？”</p>

“对。”</p>

“明白！”方恒清了清嗓子：“吾乃坤将方恒，大夏十三将之一，无定河总帅，现收编兑字军。”</p>

“诺！。”</p>

“一定要守住渡口，这是死命令！”</p>

“诺！”营长内诸位将军点头应诺。</p>

一股昂扬的士气萦绕在所有人的心头。</p>

当晚入黑时候，大商林家军的攻势下，三角洲的大夏部队，全军覆没。</p>

大群大群的溃败士兵狼奔兔突地撤到河西岸边，遥遥的地平线上，已经出现了一些影影绰绰的影子。</p>

他们穿着红色的衣衫，就像是天边的火烧云，像是波涛汹涌的海洋，鲜红的海洋上方，马刀反射夕阳的亮光闪耀人眼。</p>

骑兵们从高处猛扑而下，直冲河口的低洼地带。</p>

尽管已经采取了种种措施，但还有近万的大夏士兵没能过河。</p>

看到敌人出现，求生的欲望顿时压倒了纪律的约束，等候过江的人群轰的炸开了，人群哭着喊着四散逃窜，红衫骑兵毫不停顿地杀进去，犹如大船在海洋上乘风破浪，激溅起一阵惨叫与鲜血的浪花。</p>

残肢断臂在人群的上空飞舞，马蹄将倒地的人踩成了肉泥。</p>

一路骑兵杀将过去，在人群中用血肉开出一条道路来，又是一路骑兵杀过，在逃亡的人流中，数十路骑兵反覆来回纵横交错、冲撞、拦截、追尾，那些逃跑的士兵好不容易冲出了一路追杀，面前又是一路，耳边到处是马刀砍杀的呼呼风声，是那骑兵们的吆喝：“杀杀杀！”</p>

没有怜悯，没有同情，有的只是漫天飞起的血液。</p>

青铜面具不待丝毫感情的看着一切。</p>

“想活下去的唯一生路就在桥头！”</p>

人同此心，上万人一起向桥头涌去，人挤得简直无法形容，那黑压压的漩涡般人流中不时发出惨叫。</p>

为了求得一条求生的道路，秩序和纪律荡然无存，紫川家官兵不惜拔刀相向，自相践踏，杀开血路，那幕惨剧令河东岸的士兵看得毛骨悚然。</p>

更多的士兵无法挤上桥，眼看情况危急，他们纷纷把身上的衣衫和裤子一脱，扑通、扑通就往水里跳。</p>

一时间，河里黑压压的全是人的脑袋，密集得能踩着这人流不湿脚地从对岸走过来。</p>

很多士兵都是不会水的，全靠抓住那匆忙搭建的浮桥和绳索才勉强浮在水面上，攀爬的人太多了，成百上千人像蚂蚁爬满方糖一样爬在桥上，简单搭建的浮桥如何能承受如此的重量？</p>

轰隆一声，一座浮桥凄惨地沉进了水中，还在桥上的上千士兵无助地落入了水中，像是下饺子，他们拚命挣扎：“救命啊！救命啊！”无数的手在水面上扑通扑通挣扎摇晃着。</p>

一个浪头过来后，只看到几只手无助地在水面上晃了几下，水波涟漪过后，几百上千人就这样无声无息地消失了。</p>

谁也没有料到，生死的分界竟以如此清晰的实体展现在众人面前，就是这条宽不到一里的无定河。</p>

能过的，那就活；不能过的，那就死。</p>

河西的士兵像兔子一般被大商的骑兵大肆宰杀，淹死在河里，惨死在马刀下，陆地上是横尸遍野，江面上也是黑压压的人体随着江水上下浮沉，血水把江面都染红了。</p>

包括方恒在内，河东岸的数万官兵屏息看着这一惨剧，那边是震天的惨叫和求救声，这边却静得一点声音也没有，只听到河水冲击堤坝发出的低沉哗哗声。</p>

等河对岸的喧嚣结束后，除去死者，所有人都投降了。</p>

西岸那里跪倒了密密麻麻的一片军人，他们双手举得高高。尽管一地的兵器，伸手就能拿到，却没有一个人敢拿起武器。相反，所有人都把头磕得低低的，唯恐引起骑兵的误会。</p>

对岸的骑兵们放声大笑啊，他们从俘虏们面前纵马扬尘而过，笑声远远地传到江对面。</p>

东岸的士兵们都耻辱得抬不起头来了：跪在那边的人，与自己穿着同样的军服，是自己的同胞战友，看到他们遭受如此的耻辱，自己却不敢过江去救援他们！</p>

这是无能！</p>

方恒看着，无言。</p>

一直以来，作为军人表率的他一直认为，军人，都应该英勇战斗直至光荣战死，投降和被俘那是懦夫的行径。</p>

但身处此境，将心比心，他实在不忍心深责那些被俘的军人。</p>

虽然说军人理应抵抗直至死亡，但是在军人之前，他们首先是人。</p>

身为将军的自己无法救援他们，他们孤立无援，这种情况下，求生是人类的本能。</p>

难道要站在安全的江这边对他们喊话：“抵抗到底，战死吧！大夏会怀念你们的！”</p>

这种事情还不如杀了他。</p>

俘虏很快被押送走了，对岸变得空荡荡的一片，废弃的制服、兵器和其他乱七八糟的杂物丢了一地。</p>

方恒叹了口气，道：</p>

“整兵，我要部队人数。”</p>

而后转身，头也不回。</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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