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八十九章 河淮惊变（十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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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分析道，刘超是贵州打出来的，而杨国栋、温如珍和莫崇文也是贵州打出来的。按照朝官们的分法，都是所谓的“黔党”。如今你等未得旨意擅自进兵永城，地方官绅就会怀疑你等与刘超要连兵一处，共同谋反。若是朝廷奸臣从中使坏，你身上就算长了百张嘴也说不清！</p>

因此，最好的办法，就是以静制动，静观其变！</p>

丁恒昌没有官身，也没有功名。事关切身利益，他也不得不说话。</p>

丁恒昌质疑道，把百姓撤往淮安府，将来又往何处去？听说蜀世子是天下难得的仁义藩王，蜀地是天下难得的太平之地。能不能请刘小姐和龙夫人代奏世子，在蜀中寻一太平地境赐与百姓耕种？</p>

还有更重要的，百姓千里迁移，一路上的吃食怎么办？眼看着秋粮将熟，百姓不愿离家又怎么办？</p>

所以，他建议，等到秋收之后才走。也就是说，撤离时间绝不能早于八月下旬至九月上旬！</p>

……</p>

莫崇文要进兵永城，其意是向朝廷和蜀王府证明自己的价值和选择；</p>

杨国栋要静观待变，是等待朝廷、蜀王府以及其他各方面情况明朗；</p>

丁恒昌去留两难，是希望蜀王府能够给他和百姓一个安排；</p>

马进忠愿意保持相对独立，是对朝廷和蜀王府皆不信任；</p>

王世琮虽为蜀王府说话，但他肯定还希望留在官场大展拳脚。</p>

唯一例外的是温如珍。他的心思，深深隐藏在沧桑面容中的沟壑纵横之中。一如援汴之役前，始终不肯与龙启胜正面接触的温如珍突然收了银钞，而且还在路途中主动出面劝解莫崇文，从而把温、莫、杨三营人马带出死地，还顺便捎带上了王世琮和马进忠。</p>

龙启胜正想着，就听见温如珍亲切地招呼他：“龙兄弟、龙夫人，这下一步如何行止，不知二位有何高见？龙兄弟，你平时喜欢说话，今天正可以畅所欲言！”</p>

我平时怎么喜欢说话了？龙启胜正待说话，就听见他媳妇清脆的声音道：“高见谈不上，建议倒是有一个！”</p>

“请龙夫人不吝赐教！”王世琮急道。</p>

“赐教更谈不上，只是一个建议！”</p>

李翠兰直来直去，就像座千年的冰山一样，把来自男性世界的热情统统浇灭。</p>

“王大人说得好，我蜀藩乃太祖嫡脉，仁贤之名冠于天下。方今天下多事，百姓困苦，我蜀藩以宗藩之尊倡议‘护国安民、天下太平’，编练义军，剿灭土贼；温饱百姓，大兴工商；遍行王道，传继圣学。蜀人奈此以活，是故无不感恩戴德！纵然朝中奸佞中伤，蒙蔽圣听，亦难伤我主圣明之万一！”</p>

“想不到龙夫人还是位女秀才！龙排长，你有福了！”马进忠指着龙启胜，夸张地大笑起来。</p>

“有福还是有难，龙兄弟心中自知！”杨国栋等人打趣着龙启胜。</p>

“龙夫人，他们一帮不知轻重的粗人，别跟他们计较！”温如珍打着圆场，示意周围丘八别打岔。</p>

李翠兰僵硬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冷冰冰的微笑：“温总兵，杨将军可不是粗人。他一番以静制动，静观其变，深得兵法静若处子、动若脱兔之精髓！”</p>

“正是！以治待乱，以静待哗，此治心者也（注一），兵圣之法！” 王世琮点点头，标明了自己的立场。</p>

见众人颔首，王世琮进一步向众人解释：</p>

永城是河南所辖，他也是河南的官，出兵平息永城之乱乃是天经地义。</p>

但因永城距离凤阳皇陵实在太近，如果沟通不好，一旦中都留守司误判，向朝廷告急，而皇帝在满朝昏官庸臣的怂恿下做出错误决策，那便是覆水难收，有苦难言！</p>

因此，最稳妥的法子是一面向朝廷告警，一面知会凤阳总督高斗光和总兵牟文绶，待到朝廷出兵旨意下达再出兵不迟。朝廷有旨出兵，自然便有粮饷接济，此乃一举两得之法。</p>

“等到朝廷下旨，只怕是黄花茶都凉了！”莫崇文冷哼一声。</p>

“就是！朝廷下旨最迟一两月。那我们吃什么！”马进忠也大声帮腔道。</p>

眼看着又要闹起来。</p>

“报！”</p>

随着一阵拖长的大喊，一位淌着汗水，糊着花脸的身影闪过水榭的漏窗。此人莫崇文识得，正是其亲兵，跟随标将杨天福前往永城打探。</p>

“刘超据永城谋反！御史魏景琦、练兵生员王奇珍和举人乔明楷三家被屠，官绅被杀者多人！归德流贼昨日攻破夏邑，有进入永城与刘超合兵一处的模样！”那亲兵上来便大嚷禀报。</p>

什么？众人大惊。</p>

最担心的事情发生了！</p>

看着大惊失色的官军将领们，李翠兰紧抿的唇线微微翘起。</p>

刘红婷的判断是正确的。黄淮之地矛盾沉积，早晚都是一场大乱局。</p>

也好，这正给了我们一个浑水摸鱼的好机会！</p>

官军、流贼，士绅、朝廷，都是一丘之貉。这场乱局利用好了，便可让他们同归于尽。所以，这场大乱局，要越乱要好，越大越好！</p>

众人哑然间，李翠兰微笑出声道：</p>

“以静制动，静观其变，并非静坐不动！</p>

没有出兵旨意，我们不能打刘超，想必刘超也不会来攻打我们。</p>

闯献可与刘超不同。此为天下巨贼，何人不能剿之？</p>

王大人、温总兵，诸位将军，陈州乃河南重镇，与鹿邑亳州近在咫尺；颍州，乃淮上要地，献贼和革左五营之北侧。</p>

在朝廷那儿，拿下陈州，那便是收复失地；进占颍州，那便是助剿流贼。在我们这儿，拿下陈州，那是大功一件；进占颍州，那是征粮征饷！</p>

有功有粮，这等好事，诸位大人不会也静观其变吧？”</p>

李翠兰话音刚落，王世琮和杨国栋便是齐声叫好。温如珍老迈浑浊的眼中也蹦出了亮光。</p>

而两位急于上阵的将领，莫崇文和马进忠则有点摸不着头脑。收复陈州，是一件升官不发财的功劳。但占领颍州，到底是占地盘征粮征饷，还是要与献贼和革左拼个你死我活？</p>

温如珍和王世琮文武两位主官都赞成，而官军主力马进忠和莫崇文都没反对，就在众议将成之时，一直甚少说话的龙启胜突然盯着他所谓的老婆李翠兰道：</p>

“出兵陈州、颍州，那宿州、蒙城怎么办？宿州、蒙城在永城之南，若刘超伙同流贼攻打凤阳，宿州、蒙城绕不过去！静观其变，难道是坐视凤阳祖陵再度焚掠一遭？”</p>

注一：出自《孙子兵法军争篇》</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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