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零一章 极目楚天（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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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万历皇帝没想到，他虽然以皇帝之尊，依然压制不住人性的贪婪，包括他自己的贪婪。三个月后，楚藩再次爆发一场内乱。这场内乱死了巡抚一名，宗室若干，调动了三省军队。满朝纷扰，举国震惊。这就是楚藩劫杠案。</p>

大案起因是一名小官企图一步登天。</p>

万历二十四年八月，京师有百户王守仁（注一）上奏说，他远祖王弼（注二）死时，遗产为楚王妃（王弼之女）所得，连本带息计折银一千三百余万两。他愿将此巨款全部捐献给朝廷，以重建火灾烧毁的三大殿。</p>

一千三百余万两银子！这事听着就玄而又玄。但指望一夜暴富的万历皇帝依旧令司礼监带着王守仁前往湖广，会同湖广地方官员和楚王府长史一道查明真相。</p>

天降横祸，楚王朱华奎赌咒发誓，甚至愿意举家搬出王府，让朝廷挖地搜掘。</p>

拆毁王府挖地搜掘当然不成，调查果真证明王守仁所说全为不实之辞。</p>

皇帝摆出了严查到底的姿态，让楚王朱华奎明白了皇帝趁机打劫的心思。万历三十二年九月，朱华奎决定向皇帝敬献白银两万两，“以助殿工”。然而朱华奎万万没想到，银子刚过长江，就在汉阳被几百楚室宗人打劫了。</p>

穷皇帝打劫藩王，穷亲戚也打劫藩王。连百姓都看懂了，这就是一出劫富济贫的戏码。可万万没想到，重量级的新闻还在后面！</p>

皇杠被劫，藩王报案，地方官当然抓人。考虑到犯宗身份贵重，兵部尚书、右副都御史、湖广巡抚赵可怀决定亲自提讯。正在审问，犯宗突然挣断刑枷，猛砸赵氏头部，致使他当场死亡。赵可怀死后，楚藩宗人一不做二不休，干脆冲击地方衙门，导致官员逃避，民心汹涌。巡按御史吴楷立即向朝廷以楚叛告变。刑事犯罪演变为称兵谋反，事情闹大了。</p>

皇帝接到内阁首辅沈一贯奏报，以为宁王之乱再起，当即大怒，拟调三省军队进剿。</p>

幸好，旨未下，乱已平。湖广按察使李焘认识到势态的极端严重。他劝说宗藩伏法，带头闹事者被束，这才避免了一场大兵征剿楚藩的战事。</p>

劫杠案和平结束，参与闹事的楚藩宗人受到了惩处。但这件事还没完，仍在继续发酵，因为更多官员卷入了。</p>

这些卷入的官员，或因此案升官，或因此案致仕；或留遗言为自己鸣冤，或书文章为楚宗人叫不平。</p>

声音最大的依旧是唯恐天下不乱的东林党。他们异口同声猛烈攻击非东林党人的首辅沈一贯：一场小小的骚乱，首辅为什么要撺掇皇帝调动军队镇压？</p>

东林党的说法证据充分，逻辑严密，入情入理，感人至深。真小白真小二听着很有道理，心怀叵测的假小白假小二听着也很有道理。绝大部分大明百姓没有冲击s委大院的经验，也没有当场格杀s委书记的经历，所以大多数大明百姓尤其是湖广的百姓对楚藩的不当得利者朱华奎那是很有意见。</p>

几个大案下来，楚藩元气大伤。上下离心，形同陌路。楚王朱华奎在楚地，已经不是一位值得尊敬的王爷了；在宗族内部，更不是一位值得信服的家长了。</p>

朱华奎上报万历皇帝的奏疏中曾经诅咒发誓说，他仅有白银十八万两！</p>

可现在朱至瀚要去做楚王朱华奎的工作，让他把银子掏出来。</p>

难度可想而知！</p>

……</p>

在黑暗中想了许久，朱至瀚都没有想出对付楚藩的注意。终于，他想起了这船舱里还有一人。或许两个臭皮匠能顶半个诸葛亮？于是他问道：“吕头，你走南闯北，见多识广，你来说说，这楚藩如何下手？”</p>

窗外哗哗的水声，像一首永远唱不完的歌。吕三被水声催眠了，眼皮打架，正要入睡，听见公子相问，只好忍住倦意答道：“小的是个粗人，哪里知道这些？只是年初到仁寿县，见了一县惨状，小的这才明白：献贼一来，什么官呀绅呀百姓呀，在流贼眼里，都是待宰的猪！”</p>

“待宰的猪！”</p>

朱至瀚睁大眼睛想：那些猪儿怎会知道，只等它们欢快地吃完这顿潲水，就要被绑住四蹄，送进屠宰场了呢？</p>

他本想再与吕三交流几句，没奈何船舱的角落里，已经响起了猪一般的沉重鼾声。</p>

注一：此人与心学圣人王守仁同名同姓。</p>

注二：王弼，号双刀王，明代 开国元勋，洪武十二年封定远侯，同年其女嫁给楚王朱桢。洪武二十七年因蓝玉案而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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