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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大伯说:“弯了不要紧,推回去砸砸还能骑。唉,这车子的铁腿还没有我这肉腿结实。”</p>
老蝴蝶扶着他,慢慢地走着说:“你结实,你结实,你的腿没坏,那是你运气好,没垫到要紧处。如果垫到要害地方,你这肉腿就不结实啦,恐怕早就坏了。”</p>
三快婆送了东西就过来推常大伯的自行车。她一辈子只凭两条腿走路,从来没骑过车子,看别人推着自行车轻松自如,自己一推,却不是那么回事。脚踏一个劲地碰腿,后轮时不时地压脚,走了没有多远就绊倒在地。她急忙爬起来,掸了掸身上的土,快步赶上老蝴蝶说:“老花,你去推车子吧。我来扶人,他那破车子还不好推。”</p>
老蝴蝶说:“你老婆不是啥都能行吗,咋连自行车都推不了?”</p>
三快婆扶住常大伯说:“快去,快去,说那些废话干啥呀?再能行的人也不可能啥都会。”</p>
老蝴蝶走过去扶起自行车,骑上去蹬着半圈赶上前边的人,得意洋洋地说:“你老婆推都推不了,看我老花还能骑哩。今后,再不要在人面前卖嘴逞能了。”</p>
老蝴蝶正得意着,没留神车子前轮掉进一个烂坑里,连人带车摔了下去。三快婆听到响声,回头一看,丢开常大伯就去扶老蝴蝶,常大伯跛着腿也往后走。</p>
三快婆扶起老蝴蝶笑着说:“老花,老花,怎么样,腿坏了没有?你不是有本事,会骑车子吗,咋还往地上睡哩?我老婆一辈子没本事,骑不了车子也不摔跤,腿坏不了。”</p>
常大伯跛着腿走过来说:“你这个老巫婆,刚才咒我腿坏哩,我的腿不坏把你能气死。这回又咒老花,难道我两个的腿坏了与你有啥好处不成?”</p>
三快婆着急地说:“我,我不是咒哩。我就是害怕你们把腿摔断了,关心地问问,你咋连瞎好都不知道?”</p>
老蝴蝶坐在地上说:“唉,该死的包工头心太黑了,只为自己发横财,打的这是啥路吗?钱有多少得够,他们的心怎么就填不满哩?我,我非告狗日的不可。”</p>
三快婆仍旧劝着说:“我看你还是把腿踡了,人上了年纪,混一天是三晌,得罪那些人干啥。国家的钱多得是,谁有本事就是谁的,咱还是安安宁宁活几天算了。”</p>
老蝴蝶活动着腿说:“我以前爱告人,那是耍积极,想入团、入党,捞点政治资本,谋个一官半职哩。现在老了,入团过了时,入党没指望;当官,那就更不用说啦。就想当个好人,不再告人啦。可是,你看这路,天天都要走,睁眼就能看到,不想看都不行。国家领导的心没少费,钱没少花,耗了油灯不亮,国家投资的钱都进了少数人的腰包啦。人常说:‘眼不见,心不烦’,眼皮子底下的事经常见哩,你说我咋能不生气,咋能不告哩?”</p>
三快婆把他扶着站起来,试着走了几步,一切正常就高兴地说:“不咋,不咋,腿没坏。谢天谢地,自己挣扎着走吧。往后,再不要多事啦,得过且过,免得惹祸。就现在这烂街道,比原先那泥泞路强多了,咱就小心着、将就着慢慢走吧。”</p>
常大伯说:“话也不能那么说,人就要有正义感哩。国家虽然有公检法,有纪委,专门管那些贪污腐败,违法乱纪的事,但他们也有看不见、听不到的地方,这就得依靠全民大众的支持配合。如果群众都能提高觉悟,积极配合,犯罪分子就无机可乘,无处可藏,社会上的坏人坏事就会越来越少。</p>
如果人人都像你说的那样,有话不说,有问不提,知道犯罪不检举揭发,看到违法而装聋卖哑。那么,国家的公检法就成了聋子瞎子,社会上的坏人坏事就会越来越多。老花爱告人并不是什么坏事,人老了,没有雄心壮志,也得有点名气。”</p>
常大伯说着话把自行车往路旁一挪,三个老年人互相搀扶着,一步两闪地朝前走去,好像是刚下了战场的伤兵。</p>
三快婆回头一看说:“老常,你的车子不怕被谁偷去?”</p>
常大伯说:“不怕,不怕,谁要那破车子干啥。咱走咱的,一会桃花回来就捎上啦。”</p>
他们三人慢慢地走着说着。突然,从前边一条巷口里传来一阵争吵声,常大伯站在原地听了听说:“好像那儿有人吵架,挺厉害的,不知是谁家为啥吵架哩?”</p>
三快婆说:“咱走咱的,那儿是硬蛋过六十大寿哩。请的都是他们那一窝蛋,连个杂木楔楔都没有。咱管他哩,爱怎么吵就叫他们怎么吵去,咱就当没听见。”</p>
常大伯又说:“没请外人也对,现在的人,谁也不在乎吃顿酒席,就是不知为啥吵哩?”</p>
老蝴蝶抬头看看太阳说:“天都过午了,客人也该回去啦。这时吵架,还不是狗咬狗哩。走,咱们反正没事,不如过去看看热闹,就当调剂生活哩。”</p>
三快婆说:“看啥哩,狗咬狗,两嘴毛,听人家那些闲话干啥呀。咱们走吧,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我不是你那吃现成饭的人,回去还等着做饭哩。”</p>
常大伯也抬头看了看说:“回就回,今天的确不早了,我回去也要做饭,咱两个没有老花那么有福。”</p>
他们刚走了几步,三快婆却站住脚说:“不对,听这声好像熟熟的,是经常在咱村卖货的那个妇女。咱们得过去看看,那女娃是个可怜人,咱不能让他们欺负人家外乡人。”</p>
老蝴蝶说:“还说我爱管闲事,你不爱管,那个卖货的女娃跟你是啥关系?沾亲着哩,还是带故着哩?她受欺负不受欺负,与你有啥相干?就着还嫌我两个爱管闲事。”</p>
三快婆说:“你不知道,女人一辈子,就是害怕嫁错了郎。那个卖货的女娃,嫁了个不务正业、吃喝嫖赌的丈夫,作奸犯科判了刑。她一个人拉着两个孩子够可怜啦,出去打工走不开,想开店没本钱,只能发点货,骑个自行车沿村叫卖。</p>
这几年不管春夏秋冬,酷热严寒,风里来,雨里去,从不间断。我知道了她的情况就很同情,经常买她的东西,叫她在我家喝水,还吃过几次饭哩。你们听这喊声,这娃可能受了屈,硬蛋一月要几千元的工资哩,咋能亏这么一个可怜人呢?咱们过去给硬蛋说说,他这样做,对咱村里的声誉不好。”</p>
常大伯掏出手帕在脸上擦了擦,脸上没擦净的血迹已经干了。三快婆催着他说:“唉呀,快走吧,擦啥哩,我看你这红脸比黑脸好看。”</p>
老蝴蝶说:“把你急得死去呀。刚才还说不去,这会就你着急,咱慢慢走着就过去啦。两个都是刚摔了的人,快不了。有啥害怕的,他硬蛋还能把人吃了不成?”</p>
三快婆左手扶着老蝴蝶,右手搀着常大伯,走着颠着向硬蛋门前晃去,那儿围的人已经不少了。三快婆老远看见那个卖货女娃,正在大声对人说着什么,她那辆带满箱箱包包的自行车就撑在自己身旁。他们三人走过去,站在众人身后听着。</p>
常大伯看那女人大概三十来岁,说话嘴挺利的,并没有一点害怕的样子,就想先听听再说。三快婆却挤进人群,来到女娃跟前说:“喂,女子,你这是咋啦?是不是他们欺侮你哩?别怕,别怕,大婶来了,老常也来了,在我们村里,谁都不许欺侮外乡人。”</p>
那女子一只手把在自行车上边的纸箱上,一只手挥动着说:“大婶,我没害怕,现在是法治社会,讲理的社会,有啥好怕的。这家人买了我一瓶洗洁净没有给钱,叫我下午来取,我刚转过来要钱,他们又说我讹人哩,他们家没人买过洗洁净。你们村里这么多人,我咋不讹别人,就专门跑来讹你哩?他们还说我看他家有钱,害红眼病哩。</p>
大婶,你说气人不气人,他们家有钱没钱,与我有啥关系哩。我再穷也要凭辛苦劳动挣钱,绝对不会跑来讹人。我如果存心讹他,为啥不说大瓶,而说是两块五毛钱的小瓶哩?”</p>
三快婆忙说:“女子别急,大婶知道你不会讹人,我给你要去。硬蛋这人也真是的,就这么点小事,趁得着跟人多说话。”她边说边向硬蛋的大门走去。</p>
就在这时,硬蛋的兄弟‘软蛋’从里面出来,站在门口大声说道:“喂,喂,大家都静一静,主人我哥忙于送客,没时间和这个卖货女人继续争论。特此委派我这个账房先生出来把这件无头公案断一下。我软蛋定当不辱使命,以身作则,公平合理地把这桩离奇案件断个清清楚楚,审个明明白白。上,对得起天地良心,下,不冤枉黎民百姓。乡亲们,大家不要跟着起哄,先听我把案情介绍一下。”</p>
三快婆走到跟前说:“软蛋,再不要‘秀才爬到驴勾子——胡调闻啦。既然你哥让你来处理这事,你也是账房先生,手里有的是钱,赶快把这女子的钱给人家算了。这娃是个忙人,家庭情况不好,她还得抓紧时间卖货哩。只有两块五毛钱,又不是什么大事。”</p>
软蛋皮笑肉不笑地说:“好我的快婆哩,你说得太简单了。我软蛋奉命调查此案,就必须认真负责,重证据、重调查研究。我如果稀里糊涂地把钱给她,不是成了黑白不分、是非不明的糨子官啦。</p>
快婆,常言道:‘捉贼见脏,捉奸见双’,这位女士说她的洗洁净是个妇女拿的。可是,我把家里所有的妇女问遍了,她们都没有拿,家里也没有她说的洗洁净。她说是个小瓶,可能用完了。可是,我叫人把家里前前后后、里里外外找了八遍,连一点线索都没有。洗洁净用完了,那也该有个瓶子呀,总不能连瓶子都洗完了吧?</p>
快婆,你说她这无凭无据、空口胡说的话叫人咋信哩?我硬蛋哥就是再有钱,也不能不明不白地乱送人。你还是把那位女士劝劝,叫她赶快回去算了,如果她家真的可怜,日子过不下去可以在我硬蛋哥这儿贷点款,利息少算点都可以,再不要跟人胡说了。”</p>
那女人一张脸涨得通红,只见她仰起头,挥着手说:“谁跟人胡说哩,你说谁跟人胡说哩?我就是再可怜也不会跟人胡说,日子再紧也不会贷你们亏下人的黑心钱。”</p>
软蛋生气地说:“你这女子休得无理,我硬蛋哥的钱是国家给的,是党和人民给的干净钱,你咋能说是亏下人的黑心钱哩?简直是岂有此理,满嘴胡道。唉,你这话要是在过去,你娃早就成了反党、反人民的反革命啦。你要是再不住口回去,我可要不客气啦。”</p>
那女子毫无惧色,向前走了一步又说:“咋呀,我倒要看看,你是怎么不客气法。你们的钱就是亏下人的黑心钱,我的两块五都想亏,不知道亏了多少人啦。国家人民的钱就亏得不少,一年到头,什么工作都不干,白领国家的钱放高利贷,那不是亏人是什么?”</p>
软蛋更生气了,指着女娃大声说:“你,你简直是胡说八道。我哥放账怎么啦,私人借贷也是合法的,他收的利息也在国家允许的范围之内,合理合法的收入就不算亏人。</p>
我哥就是领着国家的钱放账获利,越滚越多,越来越有钱,你再害眼红也没办法,我哥有那本事呀。你怎么不去领工资,怎么不去放账哩?自己没本事、没学问就会眼红别人。明给你说哩,再有意见都不顶啥。有句古话说得好:‘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我哥把书念成了,有文化就有资格享福;你把书没念成,就好好卖你的货去,别在这儿胡搅蛮缠。”</p>
软蛋的儿子‘争气’从里面出来,站在父亲旁边凶巴巴地说:“快滚,快滚,少在这里胡闹。你也不打听打听,这里几条街都是我们自己人。眼窝放亮点,赶紧滚快些,再敢胡说八道、无理取闹,看我不打断你娃的腿。”</p>
三快婆往哪女娃前边一站,大声说道:“争气,咋呀?你娃还想打人不成?你来,你来,要打先打我,我这老骨头就想寻个去处哩。你娃就把我老婆照顾一下。”</p>
卖货的女娃又往老婆前面一站说:“大婶,就叫他打我,谁怕谁哩。清平世界,光天化日之下,看他把谁能咋。来呀,你来打呀,就照我这头上打------。”</p>
那女娃偏着头朝争气走去,三快婆又拦在她前边说:“软蛋,别人不知道我还不知道吗。你弟兄们如果真有文化,是凭自己本事把书念成的,那就参加工作,现在退休领钱都是应该的,没有别人说的啥。可是,你们能念多少书呀?初中上了几天就回来了。不是老队长以权谋私,你们那一窝蛋还能当工作干部,还能吃商品粮,退休了还能领工资吗?你还厚颜无耻地说你哥把书念成了,真不要脸。”</p>
她又回头拉着卖货女人的手说:“女子,不说啦,咱不要了。不就三两块钱的事吗,不值得生这么大的气。走,跟大婶回去,今天这钱,我给你出了。”</p>
那个卖货女人拽着自己的手,朝争气跟前挣着说:“大婶,我咋能要你的钱哩?冤有头,债有主,他欠的钱就得他还。生意争分毫哩,我今天这点钱非要不可。”</p>
争气当真攥紧拳头往过走,软蛋急忙挡住他说:“争气,你干啥呀?谁叫你出来耍二敢子哩。为父经常给你说:‘有理走遍天下,无理寸步难行’的道理,你怎么记不住哩?咱们这般有理的案子,就是走到天东地西,铁面无情的包公重生,也会判咱们胜诉的。用得着你这么动手动脚地乱逞能吗?还不给我赶快退下。”</p>
争气朝后退了两步,松开拳头说:“我还不是想给你争争气吗。看你一辈子,软得跟面糊糊一样,做啥都立不起威。嗯,把人都能丢死。”</p>
软蛋大声喝道:“胡说。古人有云:‘柔软是立身之本,刚强为惹祸之胎’。从古到今都是柔能克刚,柔能克刚呀!人硬了伤钱,弓硬了伤弦,你怎么就不明白呀?”</p>
争气向后退着说:“我只念到五年级,你就说我该问媳妇啦,叫回来不让念了。你不让念书,我怎么会有你那么深的学问?啥柔能克刚,我看你那软蛋,怎么也碰不过石头。”</p>
桃花吹麦回来,推着大伯的自行车往家里走,听见这边吵闹也过来看看。她刚到跟前就见金蛋媳妇拿个空碗从后街走来,看见围着一堆人就问桃花:“桃花妹子,这里的事都过完了,谁还吵闹啥哩?就围了这么大一堆人,把路挡得完完的,人都没法进。”</p>
桃花说:“嫂子,我也是刚到这里,不知道发生了啥事,还没顾得问你就来啦。”</p>
硬蛋媳妇送客回来,由于进不了门也在这儿站着,听到她们的话就说:“啥事,都看我老公有钱,害红眼病哩。是人不是人都想来讹几个,我们再有钱也不能白送人。”</p>
桃花看金蛋媳妇拿着空碗就问:“嫂子,你这时拿碗干啥?要是还没有吃饭,就从那边挤进去。”</p>
金蛋媳妇说:“不是,我婆婆在她女家住不惯,最近又回来了。我给我硬蛋哥帮了两天忙,她一个人在家里没吃好。今天这里的事毕得早,我就给她端了碗剩菜汤,里边还有几片没人吃的肥猪肉。回去热了热,泡了点馍,还把她吃得怪香的。”</p>
硬蛋媳妇听到这话就‘哼’了一声说:“端了碗菜汤,我又没见,谁知道把啥都端回去啦。帮个忙就想占便宜,像你这样的手脚,谁还敢叫你做啥呀?”</p>
桃花忙说:“唉呀,嫂子,她能端个啥吗?就是端碗好肉菜也没有啥。亲亲的侄子过生日,按理就该把婶子接过来吃两天,她给婆婆端碗菜,能占个啥便宜吗?”</p>
硬蛋媳妇瞪了桃花一眼没有出声,金蛋媳妇看样子并不在乎她嫂子的话,仍旧往前挤着问:“嫂子,你说是谁吗?怎么会平白无故地到这里讹钱?总该有点原因吧。”</p>
硬蛋媳妇说:“再有谁哩,就是那个卖货的碎婆娘么,都闹了半晌啦。硬说我家买了她的洗洁净没给钱。你硬蛋哥没时间陪她胡扯,就叫你软蛋哥调查此事。你软蛋哥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把家里旮旯缝隙都找遍了,连一点线索都没有,就给她判了个无理取闹,--------。”</p>
金蛋媳妇听到这里,“啊呀”,一声挤进人群,跑到软蛋跟前说:“软蛋哥,不查了,不用找啦。是有这么回事,洗洁净是我拿的,快把人家的钱给人家,这点事还查啥哩。”</p>
软蛋在她脸上瞅了半会才说:“金蛋弟妹,那你得把事情的前因后果说明白呀!我就不能凭你一句话就给钱,啥事都得有程序、有凭据呀!硬蛋哥叫我调查这一案件,那我就应该认真负责,对得起---。”</p>
金蛋媳妇连忙详细地说着事情经过:“前天晚上,我硬蛋哥叫我帮忙,我昨天早上起来得特别早,给我婆婆做饭吃了就过来啦。帮忙的人一个都没来,我硬蛋哥给我说:‘弟妹,我和你嫂子要上县买菜,这样的事有经济手续,咱不能指派别人,以免发生说不清、道不明的经济纠纷。家里的活路该怎么办,你就给咱看着安排吧’。</p>
他两个走了以后,我就把前前后后齐齐打扫了一遍,等了半会,还是没有人来。我又把厨房里外清扫一遍,看见那些锅碗瓢盆、案板刀勺、灶头馍笼,经常不用,全都脏得不像样子,我就添了一锅水,生着火,架了些柴火叫烧着,赶忙去找洗洁净,结果把前后找遍也没找到,想问人都没人问。正在没办法的时候,就听见了那个卖货女子的叫卖声。</p>
我急忙赶到门外,叫住女子要买洗洁净,她问我要大桶的还是要小桶的,我说大桶用不完,就取小的吧。这家人明天过寿哩,主人上县买菜去啦,你明天再来取钱行不?</p>
那女子说:‘行,行,你是帮忙的不管钱,主人过事忙忙的,就不麻烦啦。我经常转着卖货哩,干脆,明天下午事过毕了再来取钱。’我把洗洁净拿回来,锅里的水也烧热啦,我就把该洗的东西全洗完了,一瓶洗洁净也用了多半瓶子。</p>
我正要坐下歇歇喘口气,有个小伙开着辆农用车送青器来啦。家里还是没有人来,我只好帮小伙把青器一件一件地卸下车。小伙开车回去啦,我看那些青器实在脏得不像样子,又给锅里把水添满,给灶膛里架了些柴火,这才坐下歇了一会,眼睛朝门外看了几次,还是不见有人来帮忙。我想,我硬蛋哥有钱,万事不求人,两口子从来不给别人帮忙,他自己过事,就是请了别人,人家可能也会像他一样,不到坐席吃饭的时候不会来。</p>
我没指望啦,自己人不干谁干呀?只得一个人把那些青器洗完啦。这样一来,那瓶洗洁净就用完了。我说的就是事实经过,这女子没有讹人,快把钱给人家吧。”</p>
三快婆松了口气说:“我的天呀,原来如此,就这芝麻大的小事,竟闹得这样轰轰烈烈、兴师动众,值得不值得呀?啥人吗,真真是先人把屎吃得多啦。”</p>
周围的人都松了口气,老蝴蝶转过身说:“走,准备回,热闹看毕啦。真是小题大做,扛着大炮打蚊子哩。唉,这些有钱人,尽弄些啥事呀,就为了两块五毛钱。”</p>
常大伯脸上有伤,什么话都没有说,但他心里也松了口气,事情总算弄明白了。硬蛋那人大家都知道,这个卖货的女子太可怜了,就跟自己的二女儿一样,命不好,没嫁个会过日子的丈夫,好吃懒做怕动弹。只怕他们往后的日子,可能连这个女子都不如。正是:</p>
青 年 最 怕 走 错 行 , 姑 娘 就 怕 嫁 错 郎 。</p>
妻 子 发 奋 养 儿 女 , 丈 夫 劳 教 住 牢 房 。</p>
君 子 处 处 主 正 义 , 小 人 时 时 歪 理 长 。</p>
区 区 小 事 何 须 讲 , 竟 至 鸡 飞 狗 上 墙 。</p>
大家都以为金蛋媳妇把话说明就没事了,正要各回各家,谁知道,事情远非如此。硬蛋和他老婆这会闲了,他们别开生面的一席话,又把大家拽了回来。二人一同走到金蛋媳妇跟前,硬蛋媳妇冷笑着说:“金蛋家的,你说这事可有人证?”</p>
金蛋媳妇怔了一下说:“嫂子,你问这话是啥意思?我难道还会胡说不成。我买洗洁净的时候,直到洗完那些东西,家里一个人都没有,没人看见,也没人知道。”</p>
硬蛋媳妇又说:“就算当时没人,我和你哥买菜回来以后,那你怎么不来报账?”</p>
金蛋媳妇又说:“你们刚回来,做菜的师父就来了,把我忙得不可开交,顾了这边顾不了那边,好不容易来了两个帮忙的,我还是抽不开身,时间一长,就把这点小事忘了。”</p>
硬蛋媳妇再问:“你说洗洁净用完了,那也该有个瓶子呀,家里咋连个影子也没有哩?”</p>
金蛋媳妇被她问得急嘟嘟地说:“啊呀,嫂子,就这么一点小事,值得你这样追来问去吗?那个瓶子要它干啥呀,我嫌它放着碍事,顺手丢进灶膛里烧了。”</p>
硬蛋媳妇还是冷笑着说:“嘿,嘿嘿,烧了,这下尸首无对了,没看出你这么能编的。”</p>
金蛋媳妇红着脸,气呼呼地说:“啊!你,你难道怀疑我偷回去了不成?我,我是那样的人吗?”</p>
硬蛋媳妇却理直气壮地说:“难道没这种可能吗?半壶油都能给娘家拿去,菜汤也往家里端,何况是一瓶洗洁净哩。人没钱了啥都看上,偷一个就比丢一个强呀!”</p>
金蛋媳妇被她呛得一时说不出话,硬蛋站到她面前说:“我说弟妹呀,哥知道你家的日子紧,那怕啥哩,只要你吭个声,三百,五百,千儿八百,尽管在哥这儿拿么。亲故亲故,哥咋能不顾你哩?就凭咱们这直系的血缘关系,怎么也得优惠一点。哥和金蛋兄弟都是一个手上的指头,在一块连着哩,总不能把钱认得太真而不顾亲情,给你少算一点利息,不是啥都出来啦。你咋能弄这有辱祖先的事哩?软蛋兄弟,你今天可要把这案件断清哩。”</p>
金蛋媳妇气得眼泪都憋出来了,连连摇着手说:“就这么点小事,就这么点小事,你---”</p>
硬蛋正气十足地说:“小事,你说这是小事。虽然钱数不大,但是性质恶劣,关乎着我们李家宗族的道德品质大事。软蛋兄弟,你是咱们这个手的中指头,就要主持正义,公平公正地把这一案件处理好,不能让这种歪风邪气在咱们家族中蔓延滋长。”</p>
软蛋恭敬地说:“是,兄长说得极是,事虽不大,性质是一样的。这就像做贼的偷一件东西和偷十件东西一样;抢人的抢一份钱和一万元一样;杀人的杀一个人和杀两个人一样。为弟定当尽心尽力、不辱使命,坚持有错必究,有过必罚的原则,一定把此事处理好。”</p>
那个卖货女子着急地说:“唉呀,这点事还要升堂问案不成。法官大人,你既然奉命查案,你家用我的洗洁净可是真的,有这位嫂子作证哩。那你赶快把我的钱开了,你们断你们的案,我还有我的事,没有时间陪你们闲磨牙。”</p>
软蛋上前一步,一本正经地说:“这一女子,事到如今,你虽然没有讹诈之嫌;但是,我这个小弟妹说的话,一无人证,二无物证,她自己却有监守自盗之嫌。你的钱该由谁出,现在还不能定论。这个案件错综复杂、扑朔迷离,我必须认真细致地剖茧抽丝、推理分析侦破此案。要做到以事实为依据,以法律为准绳,一碗水端平,以德服人,以理服人,依法治族。我想,在不久的将来,这一旷世奇案必然会大白于天下,你的钱自然就有着落啦。”</p>
金蛋媳妇眼泪汪汪,仰起头大声高呼:“天哪,把人往死的冤呀!没有证据,有口说不清。我家就是再穷,也不会偷谁的,就这么点钱,我出了倒也没啥。可是,可是这贼皮难背呀!软蛋哥,你,你奉命调查此事,你,你可不能制造冤假错案呀!”</p>
金蛋媳妇的话,把三快婆听得心里酸酸的,就去拉着卖货女子说:“女子,咱们走吧,这点钱不要啦。你看他们把人逼成啥啦,我给你管一顿饭不就把这点钱顶啦。”</p>
那个卖货女子却说:“大婶,你老人家对我的好处我记着哩,我吃过你家几次饭啦。要说顶账,这点钱远远不够。但是,车有车路,马有马路,两者咋能混为一谈哩?你对我的好处我迟早都会报答的,他们买我的东西就得给我钱,和你顶什么账哩?”</p>
老蝴蝶打着趣说:“软蛋,你在咱们这里可是有名的软刀客,当代的福尔摩斯先生。今天这件疑难案件可要断情哩,要是冤枉了好人,你就前功尽弃,一世威名今丧了。”</p>
软蛋谦虚地说:“老花叔过奖了,我软蛋咋敢跟人家福尔摩斯相提并论,这个复杂案件把我都难住了。有道是‘国法千里,人情亦在’,这边是我哥,那边是弟妹,唉呀,好为难呀!老花叔,你到是帮我拿个主意呀,看我这点人情,应该向那边倾斜才对?”</p>
老蝴蝶嬉皮笑脸地说:“这有啥为难的,你软蛋是谁呀?肯定是卖柿子的,捡软地捏呗。”</p>
三快婆刚才看见桃花来了,就想让桃花去把金蛋媳妇叫出来,谁知道桃花刚才听到金蛋媳妇的话,觉得事说明就没事了,自己便推着自行车早回去啦。</p>
三快婆瞅了一圈没有见人,她自己就推开老蝴蝶,指着软硬二蛋说:“你弟兄两个有完没完,看把你兄弟媳妇逼成啥啦。你硬蛋停在家里啥都不干,一个月白拿国家几千元的工资,你在乎那几个小钱吗?就是看在你叔父老队长把你弄出去的面子上,白给金蛋家几个零花钱也是应该的,能碍着你的啥吗?”</p>
硬蛋说:“快婆,话不能那么说。这可是原则问题,不是看面子不看面子的事。国家给我的钱多属于事实,那是我对国家的贡献大。就跟过去的皇上论功行赏一样,皇上赏给臣子们的财富,臣子如果转送别人,那就是对皇上不敬。</p>
国家给我的钱是让我享受的,我要是用之不当,白给了那些没有贡献的人,那就对不起国家,对不起党和人民政府。”</p>
三快婆努努嘴,偏偏头,趄着身子,毫不留情地问:“你对国家有啥贡献哩?不就是凭金蛋他爸有权有势,把你弄进县农机站,开了几天破拖拉机吗。那些年,你娃就牛够啦,把人就拿捏扎啦,全县的生产队,都把你当爷着敬哩。</p>
不管那里耕点地,碾点场,都得像请神似的去请;都得委派专人,好吃好喝地伺候着。社员一年到头见不到麦面,吃不上一点油,却给你们天天炸油饼,顿顿炒鸡蛋,好酒好肉地喂你们。</p>
你们把国家的工资拿上,全家人看病都能报销;下乡吃饭,不给粮票不给钱,烟不好了都故意刁难生产队,动不动就说:‘人的身体不适,需要休息治疗,车有麻达,需要检查修理。’</p>
唉,你们把人死吝得够够的啦。还说贡献大,社员就没贡献吗?我们社员黑明昼夜、掙死挣活地在地里干活,怎么就没有贡献?”</p>
硬蛋自豪地说:“那我就是有这命吗。你再不憋气也没办法,在这里说那些话,连屁都不顶。有意见往上告呀,你就是告到中央也没人理。农民吗,本来就是种地的东西。自古以来,种地就是最低层的人,永远也翻不上去。”</p>
三快婆的脸都气青了,上前一步又嚷:“你骂农民是种地的东西,你妈你爸,你爷爷奶奶,你先人都是农民,他们是东西吗?你那个‘八’东西把你弄出去你就成了上等人,就能永远把你先人压到最底层?现在是新社会,人人都是平等的,没有上下之分---------。”</p>
那个卖货女子着急地打断她的话说:“行了,行了,我不管你们谁是上等人,谁是下等人,反正买了我的东西就得给钱。现在已经证明我没讹人,为啥还不给我钱哩?”</p>
硬蛋和软蛋还是坚持着事情没弄明白之前,她这笔款项暂不能付,还要叫这女子等到水落石出之后,再来要他的货款。他们的话把全场人听得哭笑不得,有的小声谩骂,就是没人站出来主持公道。</p>
这时候,常大伯分开众人大声说道:“我来给你们把物证找出来。”只见他掏出十块钱,跛着腿走到那个卖货女子跟前,往她手里一塞说:“你先拿着去卖货吧,扣去你的洗洁净钱而外,剩下的给我买点东西。这里的事交给我,我马上就能把他们所谓的案件弄明白,找出依据,让他们把你的洗洁净钱给我就行了。”</p>
那女子接住钱说:“这可不行,这可不行,我咋能要你的钱哩?”</p>
三快婆推开她说:“快拿着走吧。你这位大叔是村里的能人,他说出的话一定能办到。”</p>
那个卖货并女子没有走,周围看热闹的人也没有离开,大家都想看看他能怎么破案。</p>
软硬二蛋站在门口没有说话,眼睁睁地看着常大伯一步一步地向他们走来,直到面前还没止步。他那满身正气逼得二人连连后退,一直退进大门,站到院里。</p>
硬蛋胆怯地说:“大叔,大叔,你有啥好办法就说吗。咱村里这么多人,我最佩服你啦,你说的话当然得听。我们也是为了把事弄清,不能容忍这种坏习气在我们家族中存在。”</p>
软蛋也说:“大叔,你别急吗。我一定会把此事调查清楚的,绝不冤枉一个好人。”</p>
常大伯没有理睬他们,而是一直向屋里走去。这时候,硬蛋家里的人已经不少了,全都睁大眼睛看着,没有一个人说话。</p>
只看到:有人进,有人退,个个不说也不问,跟在后面都纳闷。正是:</p>
经常烧火有经验,能找证据破奇案。</p>
要知他有什么法,接着再把下回看。</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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