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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都热情地招呼着高老师,常大伯也说:“高老师,你咋有空来哩,今天没去卖对联?”</p>

高书法高兴地说:“不卖啦,工资涨到三四千了。儿女的事安顿完啦,看不上那几个街头卖字钱了。老常哥,我也想请你写副对联。”</p>

常大伯笑着说:“你高书法请我写对联,不是讽刺我吗?我哪敢在关公庙里耍大刀,鲁班门前弄斧头呀!”</p>

高书法忙说:“那里,那里,你知道我能写,我却不能作。经常写的那些字都是书上的,人家作的,我自己一条也作不出来,想请你作副新鲜的,贴合实地的。”</p>

常大伯说:“贴合实地还用作吗,现成就有。</p>

你可以写‘伏案弄墨、挥动笔龙飞凤舞,赤膊下地、拉起犁牛惊马呆。横额就写‘能文能武’四个字吧。”</p>

周围的人齐声叫好,村主任也拍案叫绝,连声说道:“好,好,就这么写。这两句把高老师写活了,真是文如其人,恰到好处。</p>

今天来的人多,大家都想贴对联,这是好现象,比打麻将可强多啦。我看应该发扬提倡,干脆,你两个一个作,一个写,给咱村里每家每户都写上。成本算村上的,再给你们适当地开点工资,大家以为怎么样?我这决定合适不合适?”</p>

众人齐声叫道:“合适,合适,主任今天可算做了件好事。”</p>

常大伯和高书法都说:“我们自愿为乡亲们尽点义务,要啥钱哩。”</p>

村主任说:“好,要不要是你们的权利,我不勉强。高老师,你先把老常叔给我作的那副写出来,然后从东往西,挨门齐户,一家一家地写,这样好作也好贴,有事的人可以放心回家忙去。”</p>

这时候,那几个年轻人抬来了桌子,扛来了梯子,拿来了所需用品。众人七手八脚,一下子就把常大伯和玉顺家的对联贴好了。桃花和祥俊给他们把桌子支好,裁纸地裁纸,调墨地调墨,还有几个人帮着晾字。高书法笔走龙蛇,很快写好两幅对联。</p>

那个养鸡户着急地说:“老常叔,这下该给我作啦。就是由东往西,我家也在东头哩。”</p>

常大伯知道他有个小杏园,家里常年不离鸡,小日子过得甜甜蜜蜜,蛮不错的。就随口说道:“好,我就给你作一副,‘地栽银杏摇钱树,家养金鸡聚宝盆’,横额写:‘勤劳致富’。”</p>

旁边有个叫‘黑娃’的人说:“好,作的真好,这下该轮我啦。”</p>

常大伯知道他年龄不到六十,前几年便倚老卖老,游手好闲,家里人都讨厌他,村里人也看不起他。后来,经过自己悉心劝导,作了好多回思想工作,人变得勤快了,除了干家里地里的活而外,有时还外出打工。家里的日子过好了,自己的身体也结实了,全家大小都尊敬,他这个黑娃也值钱了。</p>

常大伯随口说道:“社会繁荣、老汉没老,家庭和谐、黑娃不黑。”</p>

周围又是一片叫好声,高书法说:“大家别吵,我记不下。老常哥,你作得那么快,我咋来得及写哩。你说‘老汉没老,黑娃不黑’。那么,横额,横额是啥吗?”</p>

常大伯说:“唉呀,横额有啥作的。过春节吗,你就写‘春回大地’四个字不就行啦。”</p>

桃花说:“祥俊,你取个笔,大伯作一副,你先记一副,让高老师慢慢写,这样就不怕记不下了。我这些年没动过笔,熟熟的字都写不出来,你就能人多劳吧。”</p>

祥俊说:“这有啥哩,笔我随身带,纸也是现成的,大伯尽管作,我来给你记,这点忙还是帮得上的。”</p>

常大伯想着下一户人家的情况,父亲爱好唱戏,经常跟着农村‘自乐班’走村串镇,吹打弹唱,天天日每都快乐,事事分红有收获;儿子下海创业,成绩不错。他便作了副:‘儿下海南洋城市、雄才大展,父上关中土舞台、帅先小康。’横额‘南水北调’。</p>

有户夫妻不大和睦的,大伯作副:‘齐心合力勤劳动、发家致富,同舟共济多读书、改换门庭。’有户忙于挣钱而忽视父母的,大伯作副:‘挣钱多莫忘政策好,日子富牢记父母恩’。</p>

常大伯和高书法一个作,一个写,配合默契;桃花和祥俊一个记,一个评,各显其能;周围还有许多人说的说,问的问,看的看,论的论,帮忙干着自己能做的事情。正是:</p>

天 造 万 物 通 性 灵 , 各 有 所 长 不 相 同 。</p>

大 鹏 有 翅 天 空 飞 , 小 蛇 无 脚 地 面 行 。</p>

药 物 好 坏 在 效 果 , 商 品 贵 贱 看 须 求 。</p>

国 强 感 谢 政 策 好 , 民 富 莫 忘 邓 小 平 。</p>

村主任看这里的事已经妥帖,就拿起给自己写的对联想要回去。不料,却被刚刚走来的三快婆挡住他说:“主任别走,我找你有点事,你这大人物贵面难见,今天好不容易碰着了,咋要急着走哩?”</p>

村主任只好站住身说:“啊,是快婆呀,你家对联早贴好了,还来干啥?你说找我,大过年的,找我有啥事哩?”</p>

三快婆一手端着一碗米汤,一手端着几个包子,往桌子上一放说:“干啥哩,我能干个啥吗。你看我对门这个老家伙,连命都不要啦,到现在还没吃早饭。他今天忙,我给他管两顿饭,也算是写那副三快对联的报酬吧。咱这人,也是从来不占谁的便宜。”</p>

村主任朝三快婆门前看了看说:“好,好,写的真好。不但有三个快字,而且有五个好字,对仗工整,贴合实地。叫我说,一碗米汤两个馍打发不下,最少还得两个鸡蛋。”</p>

三快婆把碗往常大伯面前推了推说:“啥鸡蛋不鸡蛋的,他就没长吃鸡蛋的嘴,有鸡蛋给我老汉吃哩。他连老婆都没有,鸡蛋给他吃了,那还不是二尺大的裤裆——毬不顶吗!”</p>

众人一阵大笑,桃花弯着腰笑了半会,才把住三快婆的胳膊说:“好我的快婆哩,你这些邂逅语都是从哪里学来的?又粗,又怪,又幽默,把人能惹得笑死。”</p>

三快婆说:“我能说个啥吗,不过是些随口常说的老土话,你可别笑话我这没文化的人。”</p>

村主任笑了一会,拿起对联又要离开。三快婆眼尖手快,一把拉住他说;“我的话还没说你就想溜,连门都没有。你看咱村里那个老队长,活又活不成,死又死不了,成天喊叫得太难听啦。把我听得心里直发毛,你作为村里的大主任,为啥不管管哩?”</p>

村主任摇摇头说:“人老了受难过那是必然的,在所难免。你叫我们当干部地咋管呀?他可能快不行了,还是把金蛋叫回来准备后事,当主任地能有啥办法。”</p>

三快婆说:“金蛋媳妇不打电话,硬蛋也不打,别人又不知道号码。唉!这些娃都差得远,人在世上辛辛苦苦地抓儿育女,不就是图死的时候跟前有人,少受一点难过吗。</p>

金蛋媳妇不打电话是害怕耽搁金蛋挣钱,硬蛋说:‘死了再打电话,他们个个都得回来。’自己看都不看他叔父一眼,有啥良心哩。把老队长对他地好处早忘光了,自己不管还怪我多管闲事。</p>

唉,人家说得对,咱不过是个平头百姓,有啥权利管人家的事,你是村主任,就应该有权管这事吧?”</p>

村主任抓耳挠腮,不知说什么好。有个脑梗患者说:“主任先生,听说有种‘安乐针’给人一打,不受一点痛苦就死了。你不如多要几支,给我们这些有麻达的废物统统一打,我们死了不受罪,你也算功德一件,作了好事啦,我们和家里人都会感谢你。”</p>

三快婆忙说:“要打也不能现在打,三十两夜啦,你叫大家高高兴兴地过年呀;还是哭哭啼啼地流眼泪呀?就是要死,也得等过完年后,二三月里农闲期间再死。那时候的天气不冷不热,正好过事,孝子们不受罪,帮忙的乡党也舒服。</p>

人吗,迟早都是要死的,多活几年能咋,少活几年能咋。你去给上边说说,把那种安乐针多买一点,给那些得了瞎瞎病的人、上了年纪生活不能自理的人,统一打上一针,叫他们安安宁宁地把路走到头,自己少受难过,减轻儿女负担,同时,还能节约社会资源,这不是一举多得的好事吗。”</p>

有人立刻大声响应着说:“多,特别是那些退了休的老干部,好事一件都不干,一个月白拿几千元的工资。国家早就应该把这沉重的包袱甩掉,给他们都打一支安乐针,使其早点完成人生使命,把节省下来的钱用在国家建设上,那么,中国就是世界上最富强的国家啦。”</p>

有人提醒着说:“对啦,快别说了,这种话主任不爱听,他也是有工资的人。”</p>

三快婆说:“他们当过兵的人有多少钱,听说一个季度几百百元,那也叫工资吗。十个当兵的,没有一个教书地拿钱多,人家一个月就是几千,啥都不干,一年白拿好几万哩。”</p>

那个脑梗又说:“几百元也比我们只种过地的农民强呀,当兵的时候吃饭不掏钱,家里还有地、分粮、记工分,全家都享受着革命军属的照顾。复员回来给自己干活,国家还多少给些钱哩。</p>

我们农民下了一辈子苦,比干啥地都出力大、流汗多,老了干不动啦啥都没有,完全要靠自己儿女养活。儿女们闹情绪、有意见、不孝顺在所难免,真不如打支安乐针死了算啦。</p>

叫我说,安乐针就是应该给干不动活的老农民打,这样一来,农村就没有那些只消耗,没收入的老废物啦。家庭没有老年人也不闹矛盾,社会自然安静和谐啦。”</p>

有人立刻反驳着说:“不对,凭啥给农民打哩?农民一没白吃、二没白拿,花点钱也是自己儿女血一点、汗一点,凭下苦挣来的。小的养活老的,天经地义,谁不想多活几天,干不动了也能看呀!看看自己的子孙后代,看看今天的美好社会,看看咱们可爱的祖国。为啥要叫他们急着死哩?他们又不是退休干部,啥活都不干,白拿高工资,自己用不了,都是儿女的。把娃变成了衣来伸手,饭来张口,游手好闲,醉生梦死的纨绔子弟。成天啥都不想干,只会争家产,有的同室操戈,大打出手。这些年来,为此造成的流血事件数不胜数。</p>

我看钱多了不一定是好事,国家给钱越多,造成地危害越大。不如像当兵的一样,多少给一点,够吃够用就行了,省得儿女们变成寄生虫,成为社会上的垃圾、渣滓。”</p>

有人反对着说:“不给,我看一点都不该给,就打一支安乐针,用不了多大的成本,叫他们赶快死了,要给国家省多少钱哩,这个账傻子都会算。”</p>

一时间,现场人声吵杂,这个这么说,那个那么讲,就跟从前的大辩论一样,个个争得面红耳赤。把常大伯吵得无心再作,高书法无法再写,眼看着今天的对联写不成啦。</p>

幸亏村主任站出来高声说道:“大家安静一点,今天是写对联的时间,你们尽抬些闲杠,说些不算啥的话能起什么作用?哪些问题国家会考虑地,你们只要有吃有喝,有穿有用就行啦,不用操闲心。</p>

安乐针不是随便用的,给谁都不能打,动一支不知要经过多少严格手续哩。我们国家是人道主义国家,怎么能随便置人于死地呢。</p>

老干部辛辛苦苦地工作一生,退休了就该有优良的待遇,就该有舒适的生活环境,就该让他们舒舒服服地安度晚年。因为,这些人对国家有贡献、有功劳呀!国家当然不会忘记他们----------。”</p>

三快婆立刻打断他的话说:“请问主任先生,哪一个干部是不要工资而白干的;那一个干部不是为了养家糊口而工作的;他们那一种工作比农民干的活强度大、辛苦多。他们有功劳、有贡献,难道农民就没有吗?请问主任先生,你说的三个就该,为啥不给农民用哩?咱们国家的公民都应该是平等的吧,为啥只给干部那么多钱而不管农民,你觉得这种情况合理吗?”</p>

三快婆一连几个为啥,问得村主任一时不知说什么好。常大伯站起身说:“大家别说了,政策是国家定的,是大干部定的。他不过是小小的村主任,连品级都够不上,和咱们同样是农民,只能执行政策,有啥权利制定哩。和他说这些话,那还不是‘二尺大的裤裆吗’。”</p>

现场地笑声又起,气氛当时缓活了许多。常大伯停了一下又说:“乡亲们,我给大家说个好消息。听广播上说,国家正在想法解决农民养老问题,已经有了试行方案,今年先在宝鸡地区试点,然后便在全国推行。我想,要不了多长时间,农民的养老问题就解决啦。”</p>

现场马上平静下来,吵吵嚷嚷的声音变成了窃窃私语。有个脑梗小声问道:“主任先生,老常这话是真的吗?你们当干部地可能早就知道啦,那你咋不给群众传达哩?”</p>

村主任红着脸说:“我,我太忙啦,上边发的文件没顾得看,还不知道这个消息。既然广播上说啦,想必就是真的。我相信老常叔这人不会凭空捏造,让我赶快去查查文件。”</p>

村主任拿起对联,抬脚就走,三快婆眼尖腿快,又挡住他说:“主任别走,老队长的问题还没解决,你怎么又急着走呀,难道这种事不该你们干部管吗?”</p>

主任走又走不了,说又没法说,只能尴尬地站着不动。桃花连忙解围说:“快婆,主任的事忙,你让他走吧。老队长的事,我大伯昨天下午安顿好啦,他今天不再喊叫了。”</p>

周围的人也说:“是呀,老队长再没吱哇。”三快婆走到远处听了半会,过来欣喜地说:“咦,那老东西果然安宁啦。老常,你这能怂人给他吃的啥药?怎么这样灵用的。”</p>

村主任感激地看看常大伯说:“大叔,多谢你啦。你在咱们这个村里,做了多少我们干部想不到的好事呀!咋村里要是没有你,我就不会这么放心啦。你忙,我得走啊。”</p>

常大伯边吃边说:“主任,再停一会,我还想请教一个问题呢。你说给每家每户都把对联贴上,那么,村里有许多没人住的闲庄空院咋办呀?是不是也应该写一幅贴上?”</p>

村主任尚未开言,高书法抢着说:“不写,不写,那些地方没人住,贴对联叫谁看呀?”</p>

有个脑梗也说:“是呀,那么多的地方经常闲着,本身就是浪费,如果再贴对联,不是更浪费啦。唉,地闲得太可惜啦,如果种上粮食,这些年要打多少哩?”</p>

三快婆不失时机,马上支持着说:“是呀,这么大的问题,你们当干部咋不管哩?”</p>

村主任两手一摊说:“管,谈何容易。这就是上边说的‘空心村’问题,根本就无法解决。有的是人走啦,户口在农村;有的是户口转出去了,房子、庄基地还在;还有人死完的,庄子由亲属、自己人占着。上边没有明文规定,谁敢把人家的庄基地收了。”</p>

那个脑梗又说:“还有些人有权有势,不管合法不合法,没有正式手续就盖房哩。把集体的地方侵占完了,尽盖些闲房想叫国家多赔钱;有的娃自小就给人啦,连户口都没有就有庄基地;还有全家在外边的,一个人没有也能盖房。主任先生,你们现在是咋搞的吗?你把上边的政策也给大家传达传达,是不是不管啥人,只要交钱,就能在咋村要庄基盖房?”</p>

村主任没有回答,他把对联往胳肘窝里一夹,双手往裤兜里边一插,边走边说:“现在正搞和谐社会,不利于团结的话别说啦。都看对联,操那些闲心不顶啥。---------。”</p>

村主任说着走着去远了,常大伯吃着饭没有说话,桃花正想回去替他把馍热热。就见三快婆的老汉‘四慢叔’走来,拉拉老婆的衣裳说:“喂,老婆子,你没看几点啦,送饭就送地不回去了。到现在锅都没洗,我还等着用洗锅水喂羊哩。你不洗锅,羊还喂不喂啦?”</p>

三快婆身子一拧,甩开衣裳说:“你个老不死地翻了天啦,还想管我哩。我爱几点回去就几点回去,你喂不喂羊管我屁事。我老婆一天干的活比你三天都多,锅没洗,没洗你不敢洗一回。天天都是我做饭,洗回锅你就吃了亏啦,一辈子都叫我伺候你。”</p>

四慢叔一字一板地说:“你老婆不讲理,咋这样说话哩。咱两个干活,那可是豇豆一行,茄子一行,你就是你,我就是我,分工清楚,责任明确。一直都是有约在先的:</p>

我 喂 羊 , 你 洗 锅 , 责 任 明 确 不 用 说 。</p>

羊 的 肚 子 我 来 管 , 人 的 饭 菜 由 你 作 。</p>

虽 说 手 脚 有 点 慢 , 吃 饭 你 可 比 我 多 。</p>

夏 季 各 自 搧 凉 扇 , 冬 天 互 相 暖 被 窝 。</p>

晚 上 看 羊 各 半 夜 , 各 尽 其 责 都 自 觉 。</p>

你 管 闲 事 我 不 怪 , 今 天 为 啥 不 洗 锅 ?</p>

别 看 人 前 数 你 能 , 终 归 还 是 我 老 婆 。</p>

你 要 叫 我 把 锅 洗 , 私 毁 合 同 无 原 则 。</p>

如 果 不 按 约 定 办 , 往 后 日 子 咋 过 活 ?</p>

三快婆拿起常大伯吃了饭的碗,拉拉四慢叔的衣袖说:“对啦,对啦,别再说啦,我这就回家洗锅去。”</p>

三快婆说走就不见了,四慢叔笑嘻嘻的朝众人看了看,做了个鬼脸、蹶了下屁股说:“那是屁股底下摸糨子——当然啦。”然后,一步一步地慢慢往回走。</p>

现场少不了又笑了半会,桃花和祥俊互相笑着,桃花笑得弯着腰说:“这老两口,真有意思呀!”</p>

常大伯拿起桌上的包子咬了一口,看见小凡走来就叫:“小凡,小凡,来,先吃个馍,爷爷晚上才能做饭。”小凡摇了摇手里的本子说:“你吃你的,我在二爷家吃啦。”</p>

常大伯又说:“那你抓紧写字,不要贪玩。”小凡说:“我就是和我小平哥写字去呀。”</p>

桃花看着小凡走去的背影,忽然想起自己小时候天天盼着过年的情景;一群孩子在一起跳着唱着:‘做啥好,过年好。吃白馍,砸核桃,铃铃帽子花袄袄。’想到这里,她就摇摇祥俊的胳膊说:“喂,你小时候经常盼过年吗?现在的孩子,对过年不怎么向往啦。”</p>

祥俊说:“咱们小时候,经常数着手指计算过年的时间,那是因为,只有过年才能改善几天生活。现在不同啦,只有过年才能吃白馍的日子一去不复返,孩子们天天吃的都是白馍,当然不怎么期盼啦。”</p>

桃花点着头说:“是呀,家家日子变好了,人人肚子吃饱了,大部分人家里,平常的生活就跟过年一样。有谁,还会像过去那样迫切地向往过年。”</p>

这时候,小凡端着一杯热茶走来,听到这话就说:“咋没有哩,我就非常希望过年。因为,只有过年,我爷爷才能给我十块钱的压岁钱,学校再叫捐钱的时候就不怕了。”</p>

祥俊忙问:“怎么,你们学校经常叫学生捐钱哩?上边的政策可能不允许吧。”</p>

小凡说:“不是经常,是偶然,有时那个老师的孩子生病住院,就叫学生捐点钱。”</p>

小凡把茶递给爷爷就跑开了,桃花看了看祥俊说:“咱两个连小凡都不如,对门的快婆送饭,小凡都知道给爷爷送杯热水;咱们就只知道站着看,我觉得有点脸烧。”</p>

祥俊说:“是呀,咱把这事忘啦,你去给快婆说说,中午饭咱们端,就不麻烦她了。小凡这孩子不简单,他才是三四年级学生吧,就能把‘经常’和‘偶然’分得那么清。”</p>

桃花说:“你才知道,我看过他的作文,写得的确不错,比小平强得多。就是数学赶不上小平,这两个孩子也是各有所长。”</p>

桃花说完,正要离开,忽听正写字的高书法大声说:“啊,老常哥,你作这是啥吗?刚才说没人住的空庄子就不写啦,你咋作了副‘铁将军把门三十载,草头王吞没千担粮’哩?”</p>

常大伯说:“对联不是只叫主人看的,街道两边的门,过来过去的人都能看,咱见门就写吧。反正成本是村上的,咱两个不过费点时间,起码能起些舆论宣传作用。”</p>

桃花听到这话就说:“对,这幅对联作得好,给所有的空闲庄基都写上,就跟鲁迅先生的《呐喊》一样,它可以提醒人们注意,引起干部重视,能起到很多看不见的作用。”</p>

祥俊和周围的人都支持着说:“对,写上好,回家过年的干部多,也许有能看见的。”</p>

高书法爬在桌子上刷、刷、刷地写开了,几个人就这样作的作,记的记,写的写;那些年轻人取的取、拿的拿、贴的贴,桃花则不声不响地离开了。</p>

桃花并没有回自己家,而是进了三快婆家大门,前边没人,他就向后走去。忽听三快婆说:“老头子,咱这两个奶羊可要在心哩,千万不敢麻痹大意。咱两个没有儿,一个女远在青海,往后的日子,只有指望羊啦。等年后下了羊娃,公的卖了,母的留下,明年收入多了,用不完就存起来,以防万一。你看老队长现在没钱多可怜的,有病住不起院,成天硬受难过哩。”</p>

桃花听到这话黯然伤神,心里酸得竟至驻足不前,又听四慢叔说:“留,留,你就知道留。两个羊都够我养啦,再留几个,你想把我掙死再嫁有工资的干部呀?”</p>

三快婆又说:“尽胡说哩。人家干部,年轻漂亮地都要不完,谁能看上我这死老婆子。养地多了我帮你喂,趁现在能动不攒点钱,到时候动不了,你娃干哭都没眼泪。”</p>

四慢叔说:“活一天算一天,操那些心干啥。到时候再说,大不了一口敌敌畏就把问题解决啦。”</p>

桃花多愁善感,泪水不由自主地流了出来,急忙拧身回家转,擦擦眼泪就做饭,吃吃送送忙到黑,电视再好没心看。翻来覆去睡一宿,来日太阳照样艳。一晚夜静心没闲,不必仔细言。</p>

来日清早,桃花又进厨房操作。全家吃过早饭以后,桃花还未收拾完毕,忽听门外鞭炮齐鸣,锣鼓喧天,祥合急忙打开大门,就见外边来了许多人。敲的敲,扭的扭,炮声直上重霄九。啊!这是干什么哩? 正是:</p>

清贫人家爱清贫,温暖又进温暖门,</p>

要知发生何等事,接着再看下一回。</p>

要知来人有何为,接着再看第七回:</p>

县政府节前送温暖 老队长年终登极乐</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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