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二十一·前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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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安城下了一场雪。</p>

雪中，来了个和尚。</p>

他很年轻，虽然僧衣有些破了，但眼睛很亮。</p>

和尚在桥头铺了一层布，安静地打坐，念着不出声的经。</p>

雪很大，但和尚没有起身的意思，依旧闭着眼，嘴唇微微动着。</p>

有人怕他冻死，便上前问：“和尚，你坐在这里做什么？”</p>

和尚听到声音，睁开了眼，认真地说：“化缘。”</p>

那人见状，摸出两枚铜钱，放在他的破布上，说：“那好，你化到了，快离开吧，晚上真的会冻死人的。”</p>

和尚见了铜钱，赶紧小心地捡起来，放进布袋里，光溜溜的脑袋低了下去：“多谢施主。”</p>

那人疑惑地看着和尚，问：“为何还不走？”</p>

和尚摇摇头：“还不够。”</p>

这一下，那好心的过路人被气着了，拂袖而去。</p>

很快，长安城内许多人都知道，城里来了一个要钱不要命的和尚。</p>

不过，长安城这么大，一个和尚而已，谁会去在意他？</p>

……</p>

雪下大了。</p>

天色渐晚，少见的几位行人也遮掩着口鼻，目露厌恶之色，行色匆匆。</p>

缩在墙角之人看上去是个乞丐。</p>

她有过许多名字，乞丐只是其中之一。</p>

“贱人”，“死残废”，“怪物”……这些都曾是她的名字。</p>

没有人知道，其实她有一个很好听的名字——海棠。</p>

她曾瘸着脚艰难地爬上树，往大户人家的院里张望过。</p>

听说，那个院子里有海棠。</p>

那是一个夏天，脏兮兮的她第一次看到了海棠。</p>

她鬼使神差地从狗洞钻进了院子里，站在花下，一阵阵香风袭来，不时有花瓣随风飘落，漫天如雨……</p>

然后，她的另一条腿也被海棠花的主人打断了。</p>

我这样的人，为什么会有个这样的名字？</p>

她经常看着月亮，在心中问自己。</p>

没有人会在乎乞丐的名字，更没有人会相信，一个乞丐会叫海棠。</p>

她更应该叫菜花，春花之类的名字。</p>

闻着空气中浓浓的柴火味，她知道，这是用晚饭的时间到了。</p>

长安城很大，但却找不到一个可以容下她的角落。</p>

残疾，畸形，丑陋，孤儿……不幸从出生的那一刻就已经缠上了她。</p>

以前她还会想，为什么所有人都有家，而我没有？</p>

但现在，她已经很久没有这样去想过了。</p>

只有吃饱肚子，才有精力去想其他的事。</p>

她的精力，全都放在了吃饱肚子上。</p>

一个身有残疾的畸形女子靠什么活着？</p>

自然不会是出卖色相。</p>

偷，骗，坑，甚至是抢。</p>

抢比自己更惨的人。</p>

也许她天生就不是一个好人，做出一些坏事来不仅得心应手，而且没有半点愧疚之心。</p>

所以，她遭报应了。</p>

“呼……”</p>

海棠躺在墙边，呼出一道道白雾。</p>

雪越来越大了。</p>

零星的雪粒化作飘零的雪花慢悠悠地洒落下来，落在海棠的头上，身上。</p>

夜也渐渐深了。</p>

街上几乎空无一人。</p>

凄厉的寒风卷着地上厚重的雪花砸了过来，海棠眯着眼睛，脸上生疼。</p>

她很想撑起自己的身体坐直起来，慢慢走回破庙里。</p>

但刚才说过，她遭报应了。</p>

脸在发烫，额头也在发烫，但身体却异常冰冷，没有半点力气。</p>

染上风寒了……</p>

尽管不愿这样去想，但事实就是这样。</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