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九章 调研（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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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王富贵家，刘进的手脚都是冰冷的。</p>

他喃喃的望着张越低声问道：“张侍中，这个世道真的还有救吗？”</p>

王富贵方才所讲的底层百姓生活的困境，就像一根钢针深深刺入了刘进的脏腑之中，让他五脏俱焚，肝胆俱裂。</p>

“当然有救！”张越毫不犹豫的答道：“殿下，今日之天下虽然危急，然而，人心依然在！”</p>

“臣闻乡中长者曰：民如水，社稷如舟，水能载舟，也能覆舟！”</p>

“今天下虽有危难之事，百姓有旦夕之急，但汉室施恩百年，民心向汉，只要殿下用心于生民之事，嘉以佐民之技，天下之危难，也可迎刃而解！”</p>

对此，张越自然有着足够的自信。</p>

只要政策合适，部署得当，加上他的空间金大腿。</p>

什么问题解决不了？</p>

连康麻子和乾隆这样的昏庸残暴之君，也能靠着地瓜，粉饰所谓的盛世。</p>

更何况是现在？</p>

当然，汉室如今的问题，也确实称得上积重难返了。</p>

以前，张越对此，只有来自书本和史料上的印象。</p>

他只知道，百姓生活艰苦，负担沉重。</p>

但其实，他与刘进一般，对于百姓生活苦到什么地步，负担重到什么程度，也是全然不知的。</p>

毕竟，原主是南陵的小地主出生。</p>

作为陵邑县的小地主，何曾见过陵邑区外百姓的困苦和危急呢？</p>

但如今，通过王富贵的亲口描述，张越终于知道，当世百姓生活的困苦和负担的沉重，已经到了何种地步了！</p>

“将记录拿来我看一下……”张越扭头，对着那个一直在记录的文吏吩咐。</p>

后者闻言，马上将自己记录的文牍，递给张越。</p>

张越打开，检查了一遍，然后有些无力的合上文牍。</p>

“殿下，以臣之见，未来新丰县的当务之急，就是要恢复张丞相时代的按亩课税制度！”张越对刘进低声说道：“不如此，不足以解百姓之困！”</p>

“然！”刘进无比坚毅的点头道：“此事一定要列为当务之急，作为新丰的头等大事来做！”</p>

他深深的看着张越，道：“卿放心！卿尽管放手去做！不管是谁，无论多大压力，孤都将为卿扛着！”</p>

“谁敢阻扰，谁敢阻止！”他微微的将手握在剑柄上，咬着牙齿，用力的说道：“杀无赦！”</p>

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目光前所未有的坚定，神色从未如此严肃。</p>

这一刻，那个温文谦恭的皇长孙消失了。</p>

汉太宗、汉孝景的身影渐渐与他重叠。</p>

天生烝民，为之置君以养治之！</p>

“诺！”张越长身而拜：“臣谨受命！”</p>

方才，王富贵向他们揭露了一个汉室基层地方现在通行的田税潜规则——不管你有多少亩地，低于一百亩的，全部按照一百亩征收！！！！！！</p>

王富贵家只有三十亩地，每年都被征收了一百亩地的实际田税！</p>

更可怕的是，这些基层的胥吏，还将田税额度限定了。</p>

每亩四升！</p>

目前现行的汉室计量工具，是张苍时期规定的升斗斛钟制度。</p>

十升合一斗，十斗合一斛（石），十斛合一钟。</p>

四升既为百分之四斛，与目前现行的三十税一制度倒是合拍。</p>

但问题是——胥吏们将一百亩以下的土地，全部按照一百亩征收。</p>

这样以王富贵家为例，他家实际承受的田税，就从三十税一涨到了十税一！</p>

田税如此，刍稾税也是如此！</p>

而这些多收的田税和刍稿税，最后去了哪里？</p>

总不能说，胥吏们心忧国家社稷，不拿分毫，统统转输国库了吧？</p>

这种事情别说张越了，刘进也不信！</p>

事实上，用屁股想都能知道，这些多收的田税和刍稿税，最终落到了谁的口袋里？</p>

当然是士族豪强！</p>

汉家田亩，是有数的，都是登记在册的。</p>

换而言之，小民多交了，豪强士族就可以少交。</p>

豪强士族们与胥吏官僚勾结起来，将原本应该由他们承担的赋税，转嫁给了小民。</p>

敲骨吸髓，以取其利！</p>

说起来，在原先的汉室，田税征收和刍稾税征收都是实征实缴的。</p>

这是张苍当年定下的规矩，在张苍规定的制度下，收税的小吏是要下到基层亭里，在三老和当地士绅见证下，现场称量百姓的产出，并收缴田税。</p>

此事《九章算术》里就有着明确的例子和解说。</p>

自太宗至先帝期间，至少在关中，汉家依然严格按照张苍的这个笨办法征收田税。</p>

此法虽然笨，但却可以实际反映当年土地产出，并且可以最大限度的减少胥吏害民。</p>

然而……</p>

当年儿宽担任内史的时候，却觉得这个办法太笨了。</p>

作为聪明人，儿宽想了聪明的办法——改实际征税为摊亩征税。</p>

每亩土地，核准田税四升。</p>

这样，百姓就不用在收税的季节，为了及时把税交上去而受到胥吏的一些欺压。</p>

官府征税也可以节省大量人力物力。</p>

可惜，儿宽没有想到的是——他在的时候，他无双的威望和地位，自然压得住一切牛鬼蛇神。</p>

但他走了呢？他死了呢？</p>

儿宽更加没有想到的是，人都是懒的。</p>

特别是官僚，是最懒的人群。</p>

官僚们是惯性生物，只要没出问题，没有火烧眉毛，他们一般是不肯做事的。</p>

尤其是儒家官僚。</p>

对于很多儒生来说，好不容易拣到官当了，难道还要去地方基层，去看泥腿子们诉苦？</p>

傻子才那么做呢！</p>

宅在官衙里，有事无事，谈谈风月，与士族豪强对酒当歌，纵论典故，岂不快哉？</p>

下面的人一看，呦，这么好忽悠啊！</p>

于是，就变成了现在的情况。</p>

只能说，儿宽好心办了坏事。</p>

就像明朝的张居正，一条鞭摊丁入亩，想法和设想都很好，最开始实践也很好。</p>

但后面的和尚把经念歪了。</p>

以至于原本可能拯救明朝的改革，竟然成为了明朝的催命符。</p>

作为穿越者，张越很清楚。</p>

想要改变这个情况，就是废弃儿宽的聪明之法，改行张苍的笨办法。</p>

人家方法虽然笨，但同时也意味着没有太多漏洞！</p>

这个笨办法，唯一的问题，就在于地方官的工作压力和强度要大增！</p>

特别是基层的一线胥吏，工作压力与强度，至少增加十倍！</p>

而汉室现在的问题，还不止如此！</p>

离开王富贵家，张越与刘进又走访了榆树里的三户平民百姓。</p>

所得到的结果与答案，与王富贵所叙述的事情几乎一致。</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