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3章 我所不认识的陆听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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达瓦一边说，一边偷看青二十七的脸色：“……我有个汉人朋友，半年前在寨里住了一段。我们约好，秋天时他要带上他婆娘来找我。可是秋天到了他还没来，我只好一直等着。”</p>

青二十七颤声问道：“你的汉人朋友，他……他叫什么名字？”</p>

“你不会就是……”达瓦指了指青二十七，又抓了抓头，嘴巴张得无比大。</p>

实际上他本来就猜中了大半。</p>

冬天入山的人很少，冬天入山的汉人更少，冬天入山的汉族女人，那是少之又少。如若不是应约而来，多半是脑子进水了。</p>

只是……</p>

“可是，为什么，你？一个人来了？”达瓦急问。</p>

立冬已过，接下来的日子将越来越冷，因此整个寨子连人带牛羊，半个月前便往西南迁移。</p>

他们迁移的路线，与当时告诉陆听寒的并不相同，而且很有可能会进入原吐蕃国的腹地，再不回来这地方。</p>

达瓦正是因为对陆听寒有承诺、担心他找不到他们而留下来等待的。</p>

听达瓦说完了前因后果，青二十七的眼圈一红，强忍着不让眼泪掉下来：“他……”</p>

她不愿意承认陆听寒已不在人世，迟疑了下说：“……他去了别的地方，来不了了。所以，所以，让我来赴你的约。”</p>

“真的？”达瓦半信半疑。</p>

“真的……”青二十七想了想说，“达瓦，你不是还有个妹子叫梅朵。嗯，你的小弟弟，叫普琼。是不是？”</p>

这些人，都是陆听寒信中所写。</p>

普琼，那是吐蕃人给最小的孩子取的名，就像汉人常给最小的女儿取名“婷婷”一样，普琼也不是要再生了的意思。</p>

达瓦一听便信了，又抓了抓头，嘿嘿地笑了：“陆兄弟说得没错！”</p>

听到陆听寒的名字，青二十七心里一暖：“他说什么了？”</p>

达瓦说：“他说他婆娘是世界上最聪慧的女子啊！”</p>

青二十七把头扭向湖水，太阳渐渐地升起来，湖与冰，色彩愈加绚丽。</p>

她抬手遮住了眼睛，勉强说：“好刺眼……”她的眼泪又再溢出眼眶。</p>

达瓦小心地问：“姑娘你莫骗我了。陆兄弟是不是出事了？”</p>

青二十七反倒平静下来。</p>

平静地说他是如何勇敢，如何地明知不可为而为之……</p>

“把身躯献于天地，那是最荣耀的事啊！”达瓦说。</p>

是么？青二十七一呆，达瓦的神情肃穆无比，“向天地献祭，便能赎回生前罪孽，让灵魂转世。这可不是每个人都有这种资格！”</p>

青二十七从不知有这样的说法，“人间万事，毫发常重泰山轻”，真若是如此，他就能转世回来，回到她身边来吧！</p>

可是，是何时？她要等多久？</p>

达瓦向着湖水，嗡嗡嗡地用青二十七听不懂的语言祝祷，先是双膝跪下，再五体投地，全身都贴在地面，双手前直伸，如此周而复始地磕了不知多少下。</p>

终于，他站起身来，对青二十七合什一礼：“姑娘，我要走了，你也多多保重！”</p>

青二十七回礼，达瓦与她道别，转头离开。</p>

有股冲动在她心中，她喊住了达瓦：“等一等！”</p>

“怎么？”达瓦狐疑回头。</p>

青二十七生怕这冲动一闪即瞬，急忙道：“我，我可以跟你回你们寨里么？”</p>

达瓦怔了怔，抓抓头：“欢迎，欢迎。很远，很远。”</p>

“我不怕远。”青二十七松了口气，反正她也没处可去。</p>

不过，虽然做足了心理准备，青二十七没有预计到这一路会那样的漫长和艰险。</p>

她跟着达瓦，一走就走了一个多月，才到达达瓦寨子的驻地。</p>

整整一月的路途，隆冬渐近，群山先是点点雪意，后来便被成片成片的雪覆盖。</p>

时遇冰湖瀑布，冰湖里飘着的冰块愈来愈大块，有些小湖结成了整块的冰；瀑布几无水流，却有一条一条的冰柱挂下来，闪着晶莹的光。</p>

这些冰柱不光是好看的摆设，时不时毫无预兆地掉落下来，卟地一声在地上打出浅坑，自己也崩碎遁形。</p>

青二十七与达瓦像苦行僧般走着，相互扶持，全无男女之防，倒似同一身体的左右双手。遇无路之地，便硬生生地扫雪凿冰；实在太冷，便相拥取暖。</p>

有时也遇见人。吐蕃人。天寒地冻，他们竟然三步一磕地翻山越岭。</p>

青二十七见过达瓦为陆听寒祝祷时所行的叩拜大礼，每一拜都极耗体力，然而他们仿佛无视恶劣环境，无视身体虚弱，就这么一路磕过去，</p>

即使因故停歇，下次必从停下之处继续往前，毫不偷懒。</p>

刚见到时，青二十七不能理解，想要去帮帮他们，劝劝他们，却被达瓦拦下。</p>

他说这叫磕长头，在他们吐蕃人，一辈子要磕一万次长头，才能一表对佛祖的忠心。</p>

她去扶是出于好心，可他们不但不会感激，还会怨她打搅他们修行。</p>

青二十七来自异世界，她没有信仰，她不知他们这样做除了让身体受苦之外，还有什么意义。</p>

但是达瓦却很虔诚，他说寨子的新驻地离圣山不远，等来年春天，他也要磕长头转山去。</p>

因为转山一圈，便可洗尽一生罪孽；转山十圈，可在五百轮回中免下地狱之苦；转山百圈，可在今生成佛升天。</p>

今生，来世，都是真的么？</p>

如果有来世就好了。</p>

如果有来世，你转世成人，长到十八岁那年，我们依然在一起。</p>

这多好。</p>

可那年我三十六岁了，你会嫌我老么？</p>

你会因为喝了孟婆汤而忘了我么？</p>

你还会爱上我么？</p>

青二十七不再流泪，可心里却还是无法解脱。</p>

达瓦是个好人。</p>

他照顾青二十七，说许多陆听寒的事给她听。</p>

他说陆听寒和他们去打猎，他比他们寨里最强的猎手都要有本事，他还从野狼利爪下救过自己，</p>

在吐蕃人特有的求爱篝火晚会上，不知道有多少姑娘明里暗里向陆听寒抛媚眼，丢手绢，陆听寒却微笑地拒绝，说他已经有了中意的人……</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