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子非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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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阳如血，四周静谧。</p>

青二十七深知这是大战前的平静。</p>

有时候，她真恨不能投身于此，战死沙场，马革裹尸，这样便能少却人生几多烦恼。</p>

“你知道这条河是什么河么？”毕再遇的声音在身后响起。</p>

青二十七回头，看他的脸，在红霞的映照下，他有点疲惫，可是意气风发。</p>

她回答说：“是濠水。”</p>

毕再遇笑了笑，点头道：“对，是濠水。我们现在正在濠水的桥上，也可称为‘濠梁’了。”</p>

青二十七细辩他话意，终是想起了那个典故：那是《庄子*秋水》里的一个故事。</p>

说的是庄子与惠子游于濠梁之上。庄子与惠子一道在濠水的桥上游玩。</p>

庄子曰：“儵鱼出游从容，是鱼之乐也？”鱼儿如此从容地在水中游动，真是快乐啊。</p>

惠子曰：“子非鱼，焉知鱼之乐也？”你不是鱼，怎么会知道鱼是快乐的？</p>

庄子曰：“子非我，安知我不知鱼之乐？”你不是我，怎会知道我不知鱼是不是快乐?</p>

惠子曰：“我非子，固不知子矣；子固非鱼也，子之不知鱼之乐，全矣。”我不是你，当然不知道你是不是知道鱼快乐与否，同理，你也不是鱼，所以你不会知道鱼是不是快乐，这样逻辑就完整了。</p>

庄子曰：“请循其本。子曰‘汝安知鱼乐’云者，既已知吾知之而问我。我知之濠上也。”按你的逻辑，你问我，你怎么会知道鱼是快乐的，若非你知道我知道鱼是快乐的，怎么会问这句话？至于我怎么知道鱼是快乐的，我可以告诉你，我在濠水桥上就知道鱼快乐了。</p>

就是这么个故事。而此地，正是“濠梁”。</p>

毕再遇见青二十七会过意来，念道：“子非鱼，焉知鱼之乐也？”</p>

青二十七不懂。</p>

他深邃的目光里有千言万语，却不肯明说，叹了一口气道：“越俎代庖，实非我愿。也许有一天，你会记起我此时此地，曾对你说过这句话……”他停住。</p>

青二十七还是不懂。</p>

毕再遇把目光从青二十七身上挪开，续道：“我只希望，彼时彼地，不论发生了什么事，你都不要怪我。好么？”</p>

他的话，好奇怪。</p>

青二十七为什么要怪他？他何尝欠过她？</p>

即便，即便她的沉沦和退却都痛彻心扉，可那也是她自己的事，都是她自己不好，是她自己不好，是她不够好，与他无关，全无关系。</p>

天色一点一点暗下来，青二十七和毕再遇亦淹埋在夜色里。</p>

毕再遇最后说：“走罢。明早上，有一出好戏等着金国小崽子们！”</p>

青二十七看不清他的脸，可她又何尝需要用眼睛去看？想都不用多想，就知道那是怎样的一种豪气。</p>

开禧二年六月十三日，黎明时分，桥头堡突然鸣起震天战鼓，在微明的天色中，不知有几千的宋军向金国的阵营掩去。</p>

金军常吃毕家军奇袭之亏，早已是惊弓之鸟。此番作为，又极似毕再遇的作风，慌乱之下，开闸放水。</p>

积了几天的濠水滚滚而下，河面上迅速飘起“浮尸”，金军这才发现，这些轻易浮起来的东西，压根就不是人，而是穿着衣甲的草人！</p>

他们蓄了几天的水，就这么一泄千里，白白流掉！</p>

如此一来，若要再以水攻，便失了先机。更不用说上了个恶当，军心沮丧了。</p>

这漂亮的一仗，将金军大军压境的嚣张气焰打了不少下去。</p>

但是，两军的军力实在太过悬殊，胜利不可能始终站在弱者的那边。</p>

开禧二年六月十六日，纥石烈子仁率十万余众攻六合城。一时之间，全城都进入了战斗模式，人人皆紧绷如弦。</p>

毕再遇依然不让青二十七直面战场，但青二十七却一而再地请战。</p>

毕再遇拧不过她，无奈下让她跟着彭法帮忙：“别看是后勤，前方战士没有你们做后盾，怎能无惧向前！”</p>

青二十七领命：“我晓得，定不负所托！”</p>

毕再遇深深看她一眼，再不说其他。</p>

大战刚开始时，宋军守得从容有度，每一段时间，彭法便指挥后勤军往前方送箭支送水送食。</p>

青二十七紧跟着他忙前忙后，不敢有丝毫松懈，可心却飞到了阵前。</p>

不知道毕再遇要如何打这一战。</p>

几轮战斗下来，开始有伤员被抬下战场。</p>

接骨疗伤，青二十七专门学过，比较拿手，便与军医们一起为伤兵包扎治伤。</p>

听他们言道，前方战况激烈，还好毕再遇先前改装过的劲弩十分好用，才将金兵阻拦在一定范围内。</p>

以箭雨远攻吸引敌方注意，毕再遇又不断派出小分队，打一打便走，虽一时间无法撼动大军根本，却骚扰得他们不胜烦恼。</p>

只是金军实在太多，挡住一拨又是一拨，实不知何时才是尽头。</p>

这些伤员都是毕再遇一手带出来的，即便身受重伤，却依然咬着牙骂金人。</p>

“干这些小崽子！”</p>

“格老子的！俺挨这一下，非剁五个金狗头来偿不可！”</p>

“五个哪里够？杀也得杀十个！”</p>

…………</p>

青二十七正替一个小伤员包扎，他大腿中了一箭，箭没入骨。疼痛可以想见，他却咬住牙，一声都不吭。</p>

青二十七见他比自己还小着几岁的样子，不忍见他如此辛苦，说道：“小兄弟，如果痛得厉害，就喊出来吧。会好受些。”</p>

小伤兵一头的冷汗，摇摇头，道：“我是毕家军的人，不能丢毕将军的脸！”</p>

青二十七柔声道：“别逞强，你这样勇敢，毕将军不会看轻你。你也别急，我先帮你把箭取出来。”</p>

一边递给他一块布巾，他刚想往嘴里塞，青二十七道：“不用。给你擦汗的。”</p>

小伤兵很是疑惑，平时军医疗伤，若需拔箭，定然让他们咬住布巾，以防疼痛起来不慎咬伤舌头，难道这个女医生另有高招？</p>

青二十七笑笑，手起指落，封了他几个穴位，拔箭、包扎，半点不痛，也未见流血。</p>

那小伤员目瞪口呆，才想说什么，伤员帐外又抬进来几个，有些人胡乱地叫着：“不好了不好了。”</p>

不好了？青二十七一惊，急问是怎么回事。</p>

那新进来的伤员急急回答：“箭快用完了，娘的！要让金国小崽子们杀到城门上，那就麻烦了！”</p>

如果金军登上城墙，甚至破城巷战，此战只怕非到城摧不能结出胜负了！</p>

众伤兵均先是面面相觑，接着都露出坚毅的神情。</p>

“干他娘的！”</p>

“人在城在！城破人亡！怕他个金狗！”</p>

“毕将军必胜！”</p>

“怕死不是毕家军！”</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