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8.衔尾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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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她跟白落羽只隔一条狭窄的过道，对角线相视而坐。白落羽偷眼打量这个长相出挑的“美男”，现他轻装上阵，只随身带了一个黑色公文包。她心里暗忖，这个人先于自己上高，可能是车子开到了巫桐，大雪封路，才不得不转坐火车吧。只是，那辆巨大的6地巡洋舰停在巫桐这偏僻的山村，不会有事吗？</p>

这人半垂着一双别有风情的凤眼，羽眉漆黑，黑瞳乌亮，雪白的脸颊上表情寡淡，一股无法铭说的禁欲和自律气质。此时，他/她正一手支颐，右手食指上一枚花纹繁复的藏银戒指十分显眼。不但白落羽在偷瞄他，连他对面坐着的小女孩也对他兴趣十足。</p>

小女孩瓮声瓮气地搭讪：“小哥哥，你长得真好看。”</p>

小女孩天真浪漫，上来就打了一记直球。她母亲一听这话，赶紧去捂孩子的嘴，一脸歉意地冲对面那人笑了笑。她深知巫桐人的厉害，弄错了性别，说错了话，惹怒巫桐人，会倒大霉的。</p>

被叫做“小哥哥”的这位，线条优美的菱唇向上一勾，不禁轻笑出声。低沉温柔的声线，对女孩说：“我可不是小哥哥啊。”</p>

这么一笑，罩在脸上的冷峻气息如春雪初融一样消弭殆尽，显得脸部线条更柔和了几分，这一看，真的不能再叫“小哥哥”了。</p>

这人一双好看的内双凤眼，锋芒流转，像是能看穿人心底的恐惧一样。她貌似随意地跟小女孩的母亲聊了几句。言语间，交代了前因后果。说她有急事去市，在高公路上遇雪，不得不深夜坐这列火车。句尾再次强调，自己并不是巫桐人。</p>

小女孩的母亲听了这话，顿时收起了一脸戒备，连坐姿都像是放松了许多。</p>

白落羽把一切看在眼里，天真地想：巫桐人真有这么厉害，这么让人忌惮吗？怎么以前从没听说过这个地方，如果这么出名，电视上应该有报道啊。至少《走近科学》就应该做一期专访。</p>

民间巫术……默念这个在当代社会，被染上愚昧荒蛮色彩的古老名词，对巫桐充满了好奇。</p>

那位母亲大概是初时精神太过紧张，现在一下子放松了下来，又看这人文质彬彬，很有礼貌，像是打开了话匣子，亲切热络地聊起天来。</p>

“你这么急、趟风冒雪地去市是有啥事？”</p>

白落羽一听正是自己也想知道的内容，像小动物一样，马上竖起了耳朵尖，正襟危坐。</p>

只听那人不疾不徐地说：“我是在读研究生，要去市参加个学术会议。”</p>

“哦哦哦。”那女人不住的点头，一脸果不其然的表情。</p>

中年女子挥了八卦套话的特长，不停追问对面那人的信息。那人对于女子的追问，并未表现出明显的厌恶，只是用词简练，平和得体的回答她。白落羽通过她俩的对话，了解到这人是国内某知名院校的宗教学研究生。宗教学……跟她母亲杨若冰一样。她心想。</p>

不知为什么，白落羽就是觉得这人说话语气很奇怪，没有哪里的口音，却有轻微的不自然，像某种电子读书器的电子音那样生涩平淡……</p>

中年女子自觉跟这个帅气的女研究生相谈甚欢，把手拄在小桌子上，掩住嘴小声说：“你在巫桐时，看没看到什么奇怪的事？”</p>

声音虽压得极低，白落羽一直侧耳倾听着她俩的对话，自然也听到了这一句，顿时提起精神。</p>

女子伸出套着巨大复古戒指的右手，骨节分明的食指摸了摸下巴，做认真思索状。</p>

片刻之后，只听女子低沉磁性的烟嗓，说：“看是看到了，总不过是那些东西……”</p>

那些东西……不会是——那只六肢生物吧？</p>

白落羽睁大了眼睛，屏息凝神，恨不得把手掌放到耳朵上，扩大收听效果。</p>

“什么东西，什么东西？”中年妇女难掩好奇，一迭声追问。</p>

女研究生轻声一笑，“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就是今晚是晦月，可能是他们那里的一个特别日子吧。村里到处都摆着祭坛，在举行‘浇奠’呢。”</p>

中年女子表情懵懂，好像是没太听懂。她身边的小女孩脆生生地童音问道：“帅气小姐姐，什么是胶垫儿啊？”</p>

女子嘴角浮起一抹笑意，耐心地解释道：“浇奠就是一种民间祭祀活动啊。意思是——把液体供奉给神明。”</p>

“把液体供奉给神明。”小女孩好奇地眨了眨眼睛。</p>

“老师应该讲过的，一切生命都是从水里来的。沾了水的食物，也会坏得快一些。你知道为什么吗？”</p>

小女孩答道：“因为会长细菌？”</p>

女子笑了笑：“对，因为水可以滋生出生命，水是有魔力的。”</p>

小女孩像在听神话故事一样，听得十分入迷，小脑袋频频点头。</p>

女子继续说：“很多古老的宗教信仰也是用水供奉神明的，但是不只是清水，人们要把更好的液体献给他们的神。这种浇奠仪式，信徒把液体倒在祭坛上，雕塑上，地上。不过没有实体的神，才会这么做。”</p>

“像亚马逊的原住民，他们的神是有实体的，就会把供奉的液体浇注在神的身上。浇奠是很普遍的宗教仪式啊，世界各地都有，有的国家用葡萄酒，有的国家用酥油、牛奶、蜂蜜。我们祭奠先人，不是也用白酒洒在地上吗？都是一样的呢。”</p>

她顿了一顿，目光不动声色地扫过白落羽的脸，继续说：“不过呢，我刚才说的那些，都是祭祀好的神的。”</p>

白落羽本来就全神贯注地望着那个女研究生，被她目光扫到，不禁心底一凛。</p>

小女孩听得兴趣盎然，痴痴地问：“姐姐，神还分好的神和坏的神吗？”</p>

女子温声道：“是啊，除了我们知道的佛教、基督教、伊斯兰教这种正教以外，世界上还有很多很多的异教信仰。正教极少有女神信仰，但是民间宗教里，却有很多教团都是信仰女神的。比如地母盖亚、夜后莉莉丝，九柱神伊西丝。还有很多神秘的宗教团体甚至会崇拜邪神、鬼怪和恶魔。”</p>

小女孩眼睛滴溜溜转动：“祭奠好的神，都是吃的东西。那祭奠坏的神呢？”</p>

“祭奠坏的神呀……”女子脸上似笑非笑，目光状似无意地再次移到白落羽身上。</p>

嘴里一字一字重复道：“祭奠坏的神，就用……”</p>

小女孩的母亲突然斥责道：“小孩子懂什么，别瞎问这些事。”</p>

小女孩嘟起嘴，不敢再问了。</p>

女子暧昧地笑笑，也不再说话。</p>

白落羽脑子里反复回荡着女子方才的话。</p>

“一切生命由水而来……水是有魔力的……”</p>

她脑中浮现“小姐姐”在地下室的石棺中，全身浸在水中，透过微漾的水光，一双神秘深邃的紫瞳望着她的情景。</p>

“信徒把最好的液体供奉给神……”</p>

“有实体的神，就浇注在神的身上……”</p>

“人们用葡萄酒、酥油、牛奶祭奠好的神……”</p>

“祭奠坏的神，就用……”</p>

有什么骇人的血腥画面，急闪回，瞬间掠过了白落羽的脑际。</p>

一阵战栗顺着脊柱爬上后颈。她恍然现，她也许……弄错了什么……</p>

空旷开阔的废弃工厂外，传来一声清越激昂的长啸，声音破空而来，穿透力十足，像某种大型鹰隼的啾鸣。</p>

伴随着啸声由远及近的，是一股强劲疾风。洛根主教被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一怔。来者巨大的身躯与空气摩擦的呼呼声近在咫尺，未见来人，只见工厂门口，土路上的砂石腾起一团烟尘。</p>

猛禽剧烈拍打翅膀的猎猎风声如裹挟着风雷，其势锐不可当。</p>

顷刻间，一个庞大的灰褐色身影像一颗巨型炮弹一样，啁啾一声，从门外直冲进来。巨大的羽翼，掀起一阵狂飙巨岚，携着熊熊怒意，将洛根主教一头撞翻在地。</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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