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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夜未尽。</p>
一个黑色的影子蝙蝠一样贴着暗青色的屋瓦飞过，直奔知府大人范庸的宅邸而去。</p>
——</p>
“我本来以为我是一个神仙，后来我发现，我这个神仙不但主宰不了别人的命运，连自己的命运都无法掌控，我不过是给神仙送货的，送货郎。</p>
再后来，我发现，替神仙送货也是件很危险的事，没有演技，随时会丢掉性命。</p>
从那时开始，我以为，我的天命，是成为一个演员。</p>
万万没想到的是，我会变成一个贼，一个可能被写入史书的反贼。”</p>
“不，公子不是反贼”</p>
红绫道：“公子既为锦衣卫演戏，又为魔教偷东西，公子的身份是——卧底，既卧在正道身边，又卧在魔教身边。公子你是，职业卧底！”</p>
“职业卧底？”</p>
李君武奇道：“跟普通的卧底，有什么分别？”</p>
红绫道：“普通的卧底，可以耗尽一生光阴，只为做成一件事，只听命于一个人，不达目的，决不罢休！”</p>
“很有英雄气概啊”</p>
李君武道：“这么说职业卧底，是比普通卧底还要坚贞不渝始终如一，对不对？”</p>
“公子说的不是职业卧底，是知心爱人吧”</p>
红绫笑道：“职业卧底，表面上是做卧底，其实，是做交易。只要价钱够高，可以卧在任何人身边，不问正邪对错。始终如一什么的，是死间才会做的事，我们职业卧底的职业信条就是：给钱，我就卧！”</p>
“这不是水性杨花，三姓家奴么”</p>
李君武道：“我哪里有那么不堪！”</p>
“这不是不堪，是老练。公子在江湖中历经波折，百般被骗，终于当初那个一片赤心冰清玉洁的翩翩浊世佳公子已灰飞烟灭，取而代之的，是一个精明狡诈、圆滑世故的商人，不看僧的面也不看佛的面，只看钱的面。</p>
公子做的每一件事，都是为了钱；</p>
公子可以为了挣钱做任何事。</p>
这就是公子全新的角色”</p>
红绫道：“一个冷血无情、不知廉耻的，职业卧底……公子啊，冷血无情和不知廉耻，你更喜欢哪一个？”</p>
“我都不喜欢啊”</p>
李君武道：“我这个人正直热情，知书达理，你怎么能凭空污人青白？”</p>
“人生如戏，小妹是在拓宽你的戏路嘛”</p>
红绫道：“依我看，这个太子少保张大人编写剧本的本事，还不如那两个江湖术士马千峰和韩星子呢。而且，他对你百般隐瞒，还不如魔教的魔王坦诚，公子又岂能相信他的承诺？”</p>
李君武感慨：“唉……天世之大，却没有一个可以相信的人。”</p>
“所以啊”</p>
红绫道：“公子也不能做任人宰割的老实人，就要做个冷酷无情、不知廉耻的职业卧底，只要给钱，管他什么誓言，随便破；管他什么妖魔，随便卧！”</p>
“我可以冷酷无情，但是我做不到不知廉耻”</p>
李君武道：“还有——我不是随便的人！”</p>
“试一下嘛，说不定你喜欢呢？每一个行业，都别有一番天地”</p>
红绫道：“公子不是说，要经历红尘种种喜怒哀乐，看尽人间悲欢离合和众生盲动，才能证得大道么。小妹觉得这句话非常有道理。公子去试一试做个随便的人吧。”</p>
“我怎么觉得，我的角色，越走越偏了呢……喂！你还是不要跟我聊天了，我很担心你会把我的躯壳撞坏。”</p>
夜色中飞行的那个影子，就是李君武。</p>
李君武的躯壳是一辆车。</p>
驾车的，是红绫的元神。</p>
李君武自己的元神，是个乘客。</p>
李君武不但是乘客，还是车主，所以特别在意红绫的驾车技术。</p>
——</p>
范庸的宅邸之内有不少家丁护院，每个人脸上都是一片麻木，一副昏昏欲睡的神态。</p>
虽然看上去昏昏欲睡，但这些人走起路来脚下生风，丝毫没有疲态，有若梦游一般。</p>
“这什么阵势？看上去好诡异”</p>
李君武问红绫：“这些人被下咒了么？”</p>
红绫道：“这是木王结界……木头人的世界。”</p>
“木王结界？难道这里盘踞这一个会用木遁的高手？”</p>
李君武道：“这里……是个陷阱？”</p>
“不，木王结界不是真正的结界，它只是一个——堆放木头人的地方”</p>
红绫道：“不用符箓，不用咒法，而是一个一个吸干活人的脑浆，放回人间，这些人不再有半分痛苦、愤怒，他们只会听从捕食者的命令，能活百岁以上。</p>
这些没脑子的人，被称为木人。</p>
而那个捕食者，被称为木王。”</p>
“这么说，知府大人居然是个吸食脑浆的妖魔？”</p>
李君武道：“不是说这里有锦衣卫缉神司的结界，可以探查玄阴之气么？为什么锦衣卫对此不闻不问？”</p>
“也许是视而不见吧。”</p>
红绫道：“只要这位范大人足够忠心，吸一些凡夫俗子的脑浆，无伤大雅。”</p>
——</p>
范府的客厅里果然挂着一幅巨大的图画，只不过是一副《瀚海扬帆图》，画面上只有一艘艨艟巨舰和无边巨浪，一座山都没有，并非燕王和海棠描述的《江山揽胜图》。</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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