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7.第一百六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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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嘉第二次走进汉宫, 感觉和之前截然不同。</p>

前次未央宫设宴，入目尽为觥筹交错, 丝竹弦乐，讴者声音婉转，舞者纤巧袅娜。精美的青铜灯点亮大殿，恰似漫天星斗照亮凡尘, 繁华之色使人沉醉。</p>

如今再至，飞檐反宇，走鸾飞凤, 秦汉建筑独有的厚重庄严之感迎面扑来。</p>

宦者在前引路，殿前甲士如苍松矗立，甲胄头盔尽为墨色, 唯独长戟反射寒光, 冰冷慑人。</p>

“赵大夫, 佩剑。”</p>

经宦者提醒, 赵嘉从腰间解下佩剑，递给捧着托盘的小黄门。其后验官印绶带，确认无误，方才许入殿门。</p>

刚刚踏上石阶, 身后突听人唤：“前方可是沙陵县尉？”</p>

声音十分陌生, 赵嘉脚步微顿，转头看去, 不远处, 一名着曲裾深衣, 腰系宽带，身姿婀娜的女子正款款走来。</p>

女子粉面朱唇，丰姿冶丽，眼角晕染一抹嫣红。仪态端庄，却从骨子里透出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妩媚。</p>

赵嘉仔细在脑中回忆，全无半点印象。</p>

“赵大夫，此为淮南王女，陵翁主。”</p>

宦者出言提点，赵嘉神情微变。</p>

对于刘陵，他了解得实在不多，唯一知道的是，历史上，淮南王刘安谋反事泄，自杀身亡，她因涉案被连坐。太史公评其“慧，有口辩”，此外，再无更多记载。</p>

淮南王入长安朝见，因故被天子冷落，翁主刘陵却是长袖善舞，被长乐宫窦太后召见，赠王太后及阳信公主重礼，甚至折节下交身无官职的田氏兄弟。</p>

事实上，刘陵更想同盖侯王信拉上关系。</p>

只可惜王信行事谨慎，每次刘陵上门，不是借口不在，就是请夫人前往接待。几次三番，刘陵碰了不少钉子，终于明白王信这条路走不通，就像是宫内的陈皇后，刺猬一样，根无无从下手。</p>

刘陵固然恼怒，却是毫无办法。</p>

因演武结束，诸侯王将陆续启程归国。一同动身的，还有派至各王国的铁官、盐官，以及规模达到五百的护卫军伍。</p>

淮南王之前试探天子不成，反而落得满身不是，不提刘彻的态度，在诸王之间，人缘也差到极点。</p>

连续受挫之后，刘安不敢继续怀抱侥幸，老实上表，请求返回封国。</p>

刘陵身为王女，和王子不同，无严律规定她必须随父归国。</p>

父女俩商量之后，认为短期之内，无法神不知鬼不觉埋下钉子。前脚埋下，后脚也会被朝廷设法解决。</p>

既然知道结果，何必吃力不讨好，不若换一种方式，让刘陵暂居长安，既能刺探朝廷消息，及时送回淮南国，也能以重礼结交朝臣，以图后日。</p>

经过一场演武，见识过边军的战斗力，刘安吃到教训，明白年轻的天子雄才大略，假以时日，文治武功必不亚于先帝，甚至有可能超越。</p>

图谋多年的心愿眼见落空，刘安的不甘可想而知。</p>

既放不下，又成不了，怀抱这种矛盾的心理，刘安日渐消沉。唯有遇到不和的刘氏诸王，开启嘴炮模式，彼此互嘲，才能短暂忘却烦恼，振作起精神。</p>

故而，在刘氏诸王之中，刘安的名声和口碑如飞流直下，从一个饱学的王侯，直接成了四处寻人吵架、集嘴炮之大成者。</p>

嘴炮不可怕，忍无可忍，拍飞就是。</p>

但有权有势，兼满腹经纶，抬杠不重样，又真心拍不飞的嘴炮才令人恐惧。</p>

日复一日，淮南王成了“瘟神”的代名词。</p>

代王惊喜发现，自己的人缘再不是诸王中垫底。非是同样惧怕这位的嘴炮，必定要登门致谢，感谢刘安的舍己为人，深明大义。</p>

比起刘安的放飞自我，刘陵依旧斗志满满。</p>

没有亲眼见到演武，仅是从他人口中听闻，没有直面的震撼，刘陵不认为边军当真无敌。纵然战力非凡，精锐归国之后，召有才之将，取其长补己短，未必不能练成强军。</p>

刘陵不缺少野心，意志坚定更胜兄长。</p>

被窦太后和陈皇后冷遇，依旧面不改色，敬献玉刻的道家典籍。王太后和阳信公主，她同样没有冷落，照样重礼献上，寻不到半点差错。</p>

有玉璧黄金开道，王娡身为太后之尊，留一名王女在京，并非多大的难事。</p>

知晓王太后的决定，窦太后什么都没说。陈娇思量许久，在刘彻至椒房殿时提了两句，话说得巧妙，将王太后摘出去，只道淮南王女狡。</p>

见到刘彻的神情，陈娇就知晓自己做对了。被丈夫揽进怀中时，粉面晕染丽色，长睫低垂，遮去眸中的一抹复杂。</p>

赵嘉遇上刘陵，说巧也巧，说不巧也不巧。</p>

刘陵早想见一见统领边军之人，奈何军队驻扎在林苑，始终寻不到机会。唯一能想的办法，就是每日进宫请安，希冀能来一场巧遇。</p>

功-夫不负苦心人，刘陵从宫人口中探听出，天子召赵嘉入宫。为达成目的，她刻意在长乐宫久留，出宫时，还绕道未央宫，果然遇见正主。</p>

在赵嘉看向刘陵时，刘陵也在打量赵嘉。</p>

以她探听来的消息，这个出身边陲的赵氏子，不到傅籍之龄就献上利国之策，朝廷推广的驯牛之法就是出自他手。</p>

几年时间内，多次立下战功。</p>

先帝给予厚赏，并授官封爵。</p>

无论官职爵位，都算不上太高。放到长安之内，连个水花都溅不起来。但是，联系他的年龄，事情就变得不是那么简单。</p>

据传代国相罢官同他有不小的干系。虽说传言未经证实，但空穴来风未必无因。思及他同云中守的关系，刘陵不得不加以重视。</p>

短短一瞬间，两人脑中都闪过数个念头，不同的是，刘陵有心结交，赵嘉却是避之唯恐不及。</p>

宦者轻咳一声，提醒道：“赵大夫，天子召见，不可耽误。”</p>

赵嘉借机向刘陵拱手，随宦者向宣室行去。</p>

目送赵嘉背影消失，刘陵笑得愈发妩媚。转身离开时，宽袖被风鼓起，在身侧飞舞，犹如翩翩蝶翼。</p>

宣室内，刘彻坐在屏风前，面前摊开几册竹简，提笔又放下，突然间手一推，将竹简全部挥到一旁，端起漆盏，三两口饮尽。</p>

韩嫣摇头轻笑，弯腰将竹简拾起，重新放回到几上。</p>

这些都是诸侯王上表，也不知是不是私下里商定，内容千篇一律，近乎是一模一样。刘彻起初还兴致勃勃，翻阅半晌，兴奋感荡然无存，剩下的只有烦躁。</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