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7.第六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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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我听闻上回给王爷选妃的圣旨上写的是‘于大小官员民庶之家用心选求’，民庶之家说的可不就是咱们么？”</p>

说话的是跟顾家住斜对门的杜家女儿杜兰。杜兰比顾云容大一岁，到了说亲的年纪，但杜家人不急着挑女婿。后来顾云容得知，杜家人之前去庙里进香时，杜兰似乎抽到了一根了不得的签，解签的说辞也颇为吉利，大致似乎是说杜兰将来婚事上会有大造化。</p>

杜兰自打得了这根签，就变得有些骄矜。如今居然将主意打到亲王选妃上了。</p>

皇帝圣谕上头虽是那么写的不假，但也只是说说而已，实则还是从官家里面选的。而且亲王选妃多限于京畿，极少大范围遴选。</p>

顾云容摇头，封建迷信害死人。</p>

林姣戳戳顾云容：“今儿怎没见二房的玉姐儿同来？她不是最爱热闹，我怎觉得她嫁了人后就没甚声息了。”</p>

顾云容道：“大约堂姐是想做个贤妻良母。”</p>

她听徐氏说，顾妍玉婚礼被搅和了之后，二房跟郭家那头很是闹了一场。她知道二房会这般是因为郭家的欺瞒。</p>

二房夫妻俩一心想找个乘龙快婿，以期让二房两个哥儿少奋斗几年，但到头来却是信了媒人和郭家的鬼话。那日席面办成那样，大抵也是因着郭家实是拿不出银钱打肿脸充胖子了。</p>

众人正说着话，忽闻下头一阵扰攘。杜兰不知想到了什么，奔到窗边往下看，却见是一顶锦绣软轿停在了离此处稍远的观潮楼下。</p>

杜兰很是失望，又转身坐了回去。</p>

观潮楼外，沈碧音与曾氏下轿后便径直上了三楼。</p>

沈碧音也不知衡王殿下今日是否会来，但总是要有备无患才好。官吏们为殿下预留的观潮位置在江畔位置最好的观潮台，她选的位置正对着那里，若是殿下今日来了，很容易看到她这边。</p>

曾氏坐下来啜了口茶：“我还道这回的事有多大，末了还不是雷声大雨点小。”</p>

曾氏指的是沈家旁支挑头走私之事。</p>

沈碧音嗤笑道：“咱们家可是正儿八经靠着军功起来的，不似别个靠嫁女儿得的爵位。女儿听说当年老太爷在一场什么战里面立了大功，这才换来了沈家如今的富贵。当初好些与老太爷一道入伍的，都赶不上老太爷的运道跟神勇。”</p>

母女两个说着话，就听外头的人忽然喧嚷起来。沈碧音以为是殿下大驾到了，一喜起身，但紧跟着就觉得不太对劲，因为她听到了疑似火器的轰隆声和人群的惊叫声。</p>

曾氏大惊起身：“莫不是倭人来了？”</p>

顾云容也是作此想。上回在郭家那是虚惊一场，眼下却是很可能实打实地跟倭寇遇上了。</p>

但她想不明白的是，倭寇已经往北退散，怎就这么快就折回来了？而且为何倭寇来袭，烽烟台那边都没有报信？</p>

但眼下来不及想这些了。顾云容跟几个女眷着急忙慌地往外跑，各去寻家人。但这些姑娘素日里都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有些还穿着高底鞋，又兼过度惊慌，几乎走不动路，一时场面混乱。几酿踩踏。</p>

顾云容无比庆幸阿姐因拨不开空闲而没有跟来。她动作倒快，一路拉着徐氏跟林姣飞奔而出，跟父兄汇合后，顾云容便与众人一道往楼下狂奔。</p>

因着前来观潮的人数众多，顾家的马车停在离观潮楼较远的一片空地上，而楼外扰攘不堪，摩肩接踵，要挤过去实是艰难。</p>

顾云容抽空飞快地往江边看了一眼，瞧见已有十几艘悬着八幡大菩萨旗的倭船在江畔集结。船上一定装载了火炮，若是朝人群这边开炮，后果不堪设想。</p>

由于逃生人群过于惊慌混乱，顾云容举步维艰，又在挤搡之中与顾家众人分开，两厢被人潮越冲越远。她眼瞧着倭寇已经开始登岸，急得满头冒汗。</p>

正此时，她忽觉自己右手手腕一紧，跟着一股巨大的拉力拽得她身子一偏。她心下一惊，以为是倭寇来掳人了，急怒之下力气颇大，反手就是一拳狠狠砸过去。</p>

但她的拳头尚未落到实处，就被人准确无误地一手扣住手腕，跟着腰被一股大力紧紧箍住，身子彻底偏斜，天旋地转之间就撞到了一个人的怀里，被一双手臂牢牢拥住。</p>

徐氏忙问：“敢问里面的大人唤小女入内所为何事？”</p>

那衙役皱眉道：“问那许多作甚，随我去便是。”</p>

顾淑郁回头望了一眼门卫森严的签押房，实在摸不着头脑，暗暗为妹妹捻一把汗。</p>

妹妹素性机灵，希望能随机应变。</p>

顾云容在正式入内之前，还被一个嬷嬷搜了一回身。那嬷嬷神情肃穆，言行一板一眼。</p>

这般郑而重之，对于自己即将见到何人，顾云容心里倒是越有了数。</p>

于是在听嬷嬷告诉她说签押房里坐着的贵人是衡王殿下时，她并不意外。只是对于桓澈传她来此的目的，她着实捉摸不透。</p>

她步入槅扇时，借着转身的空当，飞快扫视一圈，现内中只有三人，桓澈端坐上，左右立着握雾与拏云。</p>

桓澈此时方十六，眉眼尚青涩，但这无损于他身上那近乎天成的凛冽威压，更无损于那惊人眼目的无上仪采。</p>

青衿之年，风神世载。</p>

她前世在桓澈面前几未行过跪拜大礼，素常都是行叉手福礼的，因而眼下她出于习惯，屈身就要道万福，但临了又突然想起自己如今只是个平头百姓，面对亲王是当跪下行大礼的。</p>

虽则顾云容动作极快，但还是被桓澈看出她临时换了行礼姿势。</p>

福礼原本就是女子的常用礼，这姑娘瞧着年纪不大，怯场行错礼不足为怪，但她应变极快，行礼时又仪态端方，神情不见慌乱，行动举止与她的出身和年龄似乎不符，这倒有些出人意表。</p>

他多睃了她一眼。</p>

顾云容保持着以顿地的姿势，一丝不动。桓澈未话，她不能起身。</p>

她能感受到他在打量她，虽然那打量极快。</p>

因着前世经历，礼仪规矩于她而言几成习惯，跪拜大礼她也能做得十分标准。但她而今不能照着宫里那一套来，否则桓澈见了不知要作何想。所以她适才只是力求端正。</p>

因着紧张，即便跪的时候并不长，顾云容也觉格外煎熬。因此等桓澈道了“平身”，她起身时，面上情态便与来时殊异。</p>

双颊潮红，眼波潋滟，白腻如脂的玉肌上浮了一层细密的汗珠。</p>

竟有几分绮艳意味。</p>

因未至及笄之年，美人眉眼之间蕴着些许稚气，但明丽娇冶之态已显现无疑。</p>

一旁的拏云看得直抽气。</p>

殿下莫不是故意的吧？</p>

桓澈翻阅着手里的关文案卷，淡漠道：“拏云问她。”</p>

桓澈的嗓音冽冽清润，悦耳非常，令人闻之如见霁月光风。顾云容再度听见他这把嗓音，不免恍惚，心中喟叹不已。</p>

拏云整肃了神色，转向顾云容：“姑娘来说说，殿下来京那日，你为何会领着几个家下人躲在岸边樱花林里远观？”</p>

顾云容一愣，原是为着这事？那他为何要等过了一个月再传问？</p>

她不能说出实情，只答说头先听闻朝廷会派一个钦差来查案，便想在钦差大人抵达时前去鸣冤。</p>

拏云道：“照你这般说，你父亲是被构陷了么？”</p>

顾云容忙道：“正是！万望殿下明察，还家父一个公道！”说话间又诚心诚意朝桓澈一礼。</p>

晕色愈艳，眸如含水。</p>

桓澈倏而道：“你可有凭证？”</p>

顾云容一僵，旋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通倭大罪是钱塘知县强加于家父身上的，为的不过是给自己脱罪！知县万良兴许已捏造了一干证据，以坐实家父罪名。事出突然，民女实难拿出凭据来证家父清白。”</p>

“孤今日才开始审阅卷宗，对顾同甫一案始末所知不多，你先将来龙去脉讲上一讲也无妨。只切记，不可道一句虚言。”</p>

顾云容额头青筋直跳。</p>

才……才开始审阅卷宗？那之前的一个月做什么去了？真看景去了？父亲的案子是跟于思贤的案子绑在一起的，而于思贤之事关乎抗倭，倭寇不知何时就会卷土重来，查案应当迫在眉睫才是。</p>

她有时真想撬开桓澈的脑壳看看里面装的什么。</p>

顾云容沉了沉气，将自己所知道的有关嘉兴、平望大战的前后一五一十地道给桓澈。</p>

桓澈听她讲罢，沉吟一回，道：“你父亲也参与了那场抗倭大战？”</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