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第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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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云容随兄长归家之时已近酉时。她一身疲倦，本打算吃些东西收拾收拾就去休息，但一进门就听丫头说谢景在里头等候她多时了。</p>

她揉揉眉心，打起精神去了正堂。</p>

谢景一瞧见她就急急上前：“兜兜，咱们一道去跟表姑说说……”</p>

顾云容沉默一下，道：“表哥稍安，且借一步说话。”</p>

桓澈十分清楚，他此行的主要目的不是查案甚至也不是督战，而是父皇交代的那件事。撇开父皇的私心，这也是多数朝臣盼了多年的事。做不好这桩事，无论查案还是督战都是治标不治本。</p>

因而他抵浙之后并未即刻去查案。</p>

不过真正着手去处置，也并不费多大工夫。桓澈回到听枫小筑后，坐在灯下聚精会神地翻了半个时辰的卷宗就将两个案子理了个大概。</p>

在他看来，无论于思贤的案子还是顾同甫的案子，都是漏洞百出。不知是那班大员小吏确乎手段拙劣，还是仗着背后有人便有恃无恐。</p>

桓澈将案卷摞到一旁，另取纸笔，开始作图。</p>

他今日去田间做了勘察，现南方这边的地形于国朝军士而言是巨大的恚碍。国朝兵士以二十五人为一伍协同作战，交战时一伍即一个小阵至少要占二分田地那么大的地儿，而南方遍地稻田、水塘、洼地，国朝南方沿海从前太平日久，阵型俱是针对北方作战的。以现今固有的编制在这样破碎的水网地带上作战，便显得笨拙臃肿，根本不可能施展开。</p>

倭寇相对就灵活得多，单人作战又剽悍异常，国朝这方相形见绌。又兼倭刀劈砍威力巨大，还有佛郎机人供应的新式火器，这仗极难打赢。</p>

这是他抵浙这些时日里藉由不同门路掌握的。而这些事原本应当一五一十地递呈上去商议解决，但却鲜见于奏疏。</p>

然而若仅因这些，便把仗打到那个腌臜份儿上，也是绝无可能的。国朝势大财盛，人力物力远弹丸之地来的倭寇，能接连败绩，显然是出了卖国的内鬼，而这内鬼非止一人。</p>

父皇显然也是想到了这条，并对这群内鬼的后台有所揣测。适逢父皇恼了内阁那位，欲清洗朝堂，这便着他来拔除这群吸血虫。</p>

这才是他此行的主要目的。</p>

内患不除，御辱难就。</p>

桓澈看着自己草拟出的阵型图，又在上头勾画了几下。</p>

从今日演练来看，一伍人数应减到十人左右为宜，亦且所持兵器不能只是□□短刀。</p>

他伏案思虑半日，在纸上画了五六个阵型排布。时至戌牌时候，困倦涌上，他便搁了笔转去安置。</p>

他昨晚几乎一宿未眠，今日在马车上也只是闭目养神片刻，而今实是乏了。</p>

在拔步床上躺定，他疲累阖眼，企望自己一夜无梦。</p>

顾云容跟谢景谈了半晌，却始终无果。</p>

她向谢景表达了两点，一是他父母已开始看不上顾家，她嫁过去必无宁日；二是她仍旧无法喜欢上他。</p>

谢景沉默得太久，久到顾云容都险些以为他神游天外去了。等他终于站起身，顾云容以为他是终于明了了她的意思，这是要作辞了，谁知道谢景提出要跟她出去走走。</p>

顾家左近有一片林塘，谢景欲就近往那边去。顾云容约略能猜到谢景的心思，为让他及早死心，她点头答应，但提出让兄长顾嘉彦与丫鬟秋棠随同。</p>

谢景虽想与顾云容独处，但也知如今两人已不是未婚夫妻，又已是这个时辰，顾云容不可能答应与他单独出行，便只好应下。</p>

春夏之交的江南夜色灵秀安谧，四面萤火点点，花竹掩映，琤琤水声轻缓入耳，反添阒然。</p>

顾云容呼吸着清润水汽，一面听谢景轻声慢语，一面梳理思绪。</p>

她曾试着与谢景相处。她头先以为时日久了她就能对谢景生出情意来，但经年累月之后她现，她对谢景始终无法萌生男女之情。</p>

并非所有人都能日久生情，她对谢景便是如此。同理，桓澈对她应也是如此。</p>

桓澈后来知道她曾有个未婚夫的事，仿似也无甚反应，她还为此失落过。</p>

眼下身份境地改换，她再看到桓澈倒是心绪平静许多，这大约算是重新来过的意外之喜。</p>

谢景不断回忆着他跟顾云容从前的相处，希图借此换来顾云容的些许回心转意，但他现顾云容始终容色淡淡。</p>

谢景停步，近乎哀求：“兜兜，我是真心欲与你携手白头，父亲母亲那边我自会去说服，只要我们坚持争取，他们也是无法……”</p>

谢景见顾云容不作回应，面色有些白。</p>

“令尊令堂不喜我也看不上顾家，两家如今又闹成这样，你能逼得他们一时妥协，能逼得他们真心接纳我接纳顾家么？将来一旦我或顾家与令尊令堂有了龃龉，你确定你每回都能坚定地站在我这边么？你是家中独子，无论何时都要与父母同住，这些是避不开的纠葛。”</p>

谢景嘴唇翕动，一时竟不知作何言语。</p>

顾云容觉得若是谢景爹娘愿意真心接纳她和顾家，她是可以嫁入谢家的。她虽不爱谢景，但若能在婚后得夫君爱重、公婆善待，在此间已是足矣。</p>

可顾家甫一落难谢家夫妇就急急上门退亲，根本不愿听顾家人半句解释，从谢母今日言行也可看出，她恐怕也已不喜她，有这样的公婆在，她嫁过去能过上安生日子就奇了怪了。</p>

不过若她喜欢谢景，兴许会忽视这些而与他一道争取这门婚事。但她不爱他，故而也并无这种心思。</p>

谢景似乎也是想到了这条，僵在原地不言语。</p>

他忽然有些恍惚，他总觉得兜兜还是那个说话软软糯糯的小姑娘，但她方才一席话令他忽而觉，她已能将事情看得这样透彻。</p>

在他被父母气得几乎昏了头时，她却是如此冷静。这大约也表明了她的确是对他无意。</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