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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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安殿内日光慵懒, 熏烟袅袅,插在瓷瓶里的花枝在一片烟雾朦胧之下更显娇艳。
谢殊搁下手里的书,漆黑的眸子落在戚秋身上, 静静地看着戚秋斟酒。
戚秋那双白皙纤细的手指轻轻地握着酒盏, 橙黄的酒水溅在她手上,溢出一股甜腻的味道。
柔和的日光洒进来, 在花枝和窗边投下淡淡光斑。
戚秋眸子微垂,手微微有些颤抖,她扬手给自己倒了一盏酒后,缓缓地吐出一口气,便将酒壶放了下来, 弯腰坐在了床边的椅子上。
谢殊挑了挑眉。
戚秋并未抬头,只慢吞吞地说:“你身上还有伤。”
她凭着一股劲儿拿了酒就朝长安殿这边过来,却是忘了谢殊身上还有伤这一茬儿,如今倒也并不强求, 总归她自己喝也是一样的。
谢殊没有说话,身前的琉璃酒壶在日光下泛着淡淡的微光,他垂下眸子, 伸出手勾起酒壶, 扬手给自己倒了一盏酒。
他倒是没有犹豫。
戚秋眸光闪了闪,也并没有阻止。
两人都没再说话, 殿内再次陷入一片静谧,只剩下呼吸声交缠。都知道谢殊在此处养伤, 守在外面的宫人也不敢喧闹,整座宫殿都是静悄悄的。
谢殊没问戚秋怎么了, 一双薄情的眼眸此时带着幽静, 沉默地看着戚秋一连饮下三盏酒。
泛着清甜的酒水从戚秋红润的嘴角下坠, 顺着艳色的衣裙领口滑入,在白玉一般的肌肤上留下一道道涟漪。
寒风吹乱鬓发,发髻上的步摇流苏发出细微的响声,像是牵动心弦的乐声。
戚秋放下手里的酒盏,暗道这宫里的果酒也不怎么样,一点酒劲都没有,她喝了之后跟没喝一样。
心里这样想着,面上戚秋却是眉头微蹙,娇唇轻启,杏眼朦胧,指尖轻抚上额角,她撑着头,露出雪白的手臂,一副有些晕醉的模样。
殿内的炭火烧的正盛,热气升腾,熏红了脸。甜腻的酒香四下弥漫,寒风微拂,殿内的湘妃色的薄纱轻飘飘地扬起又落下,像是在刻意的撩拨着什么。
谢殊垂下眸子。
戚秋没有一副美艳的皮囊,眉眼透着娇憨,本是清秀可人的长相,如今一身艳色的衣裙勾勒在身,脸颊微红,眉眼盈盈含春,竟是多了几丝的勾人的欲说还羞之意。
谢殊薄唇紧抿,移开视线,酒水却是一个不稳洒在了手上。
戚秋轻笑了一声。
寒风从敞开的雕花窗户中一涌而进,将勾起的暖色窗幔吹落,屋子里一下子暗了下来,将殿内与外面隔绝开来。
戚秋看着谢殊抬手将盏中酒饮尽,顿了顿,她从椅子上站起身,轻步走到谢殊床边的脚凳上坐下。
她并未看谢殊,头枕着手臂懒懒地趴在床上,雪白的脖颈露出,用青丝挽起的发髻就在谢殊手边。
呼吸声弱不可闻,戚秋伏在床边,身姿慵懒,衣襟微乱。
两人一上一下,近在咫尺,却都没有看向彼此。
就在这时,殿外响起一阵脚步声,东昨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公子,宁贵妃身边的宫人来了。”
殿内静了一下,戚秋微微直起身,一双杏眸懒懒地看着谢殊,“表哥,要我回避吗?”
这么说着,戚秋却是稳稳地坐着,丝毫没有起身的意思。
殿内放着几道屏风,绣着花好月圆之景,层层重叠,将内室的情形遮挡了个一干二净。
宁贵妃身边的宫人擦着额上的虚汗,隔着几道屏风和谢殊说话,“娘娘听闻世子受伤很是挂念,特意派老奴将这库房里最好的补品送来给世子养身,还有秦家特意送来的老参,冬虫草”
殿内垂地的薄纱在寒风下轻轻扬起,内室里头一片寂静,宁贵妃身边的宫人不敢放肆,轻声地念着宁贵妃和秦家的心意,连眼都不敢抬。
他这般战战兢兢地垂着头,自然不知里头还坐着一人。
戚秋垂着眸子,听着外面絮絮叨叨的话,指尖从谢殊手上滑落,勾了勾手,拉着酒壶继续斟酒。
外面寒风簌簌,宫人声如蚊蝇的话语传到内室已经变得模糊,谢殊微低着头,也不知是听了还是没听。
戚秋将盏中酒一饮而尽,又撑着头趴在床边,听着外面宁贵妃的身边的宫人一口一个秦家,她抿了抿嘴,轻轻地蹭了蹭谢殊的手掌。
青丝划过手背,带起一阵酥麻。
谢殊呼吸声一顿。
戚秋抬起头,流苏轻晃,在眨眼之间正好和谢殊的目光碰撞在一起,花枝轻颤,两人在微弱的光下,似平静又似汹涌地盯着彼此。
外面的宫人已经退去,关上了门,夕阳随着门扉合上而渐渐消失在殿内,金碧辉煌的宫殿再次陷入一片昏暗。
是谢殊先移开了目光。
他低下头,拿起一旁的酒壶,将自己手里的酒盏斟满。
只是还未送到嘴边,便被戚秋按住。
戚秋的手覆在谢殊的手上,不让他喝,“你身上还有伤,不能再喝了。”
谢殊抬起眸子,那双漆黑的眸子静静地看着戚秋,不夹杂一丝情绪,在这般注视下,戚秋竟觉得自己的心思无处遁形。
她匆匆地移开视线,就听谢殊问:“那你为何要拿酒过来?”
谢殊的声音有些沙哑。
戚秋抿了抿唇,嘴硬地说:“我喝。”
谢殊眉目微垂,并没有戳破她,带着一股纵容意味地低声问:“那我呢?”
戚秋顿了一下,“看着我喝。”
心中那股翻涌的浪潮越演越烈,戚秋深吸一口气,话落之后,她握着谢殊的手微微用力,扬起头,硬是将谢殊手里的那盏酒送到了自己的嘴边。
娇唇微启,戚秋眼角含着一汪春水,喝酒之时还不忘挑衅一般看着谢殊。
说是挑衅,却是媚眼如丝。
夕阳半坠在宫檐下,余晖尽数落在黄瓦之上,寒风渐起,在宫墙之上肆意呼啸。
戚秋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她心里充斥着的那股难以言喻的疯狂不减反增,她想发泄,要喧嚣,在怨恨
她想拉着谢殊一起疯。
一起沉沦。
戚秋依旧坐在床边的脚凳上,微微仰着头露出雪白的脖颈,她唇瓣已经离开谢殊手里的酒盏,却并未松开谢殊的清瘦的手。
戚秋的手素来凉,谢殊的手却是温热,一冷一热交织相触,互相吸取着对方的温度。
殿内看似安静,却是暗潮流动。窗幔轻扬,昏黄的夕阳终于得以洒进来一些,两人眉眼被洒上金光,一上一下,在这短暂地光亮下对峙。
谢殊一直是个守礼克制的人,再怎么心动却也从不逾矩,骨子里刻着君子之道,可戚秋今日
戚秋指尖在谢殊手上流连勾勒,那双素来带着几分柔弱的眉眼上扬,引诱之意甚至不加隐藏。
她今日就是要谢殊情动意乱,要他痴迷放纵,要他丢掉清冷持贵,要他丢掉理性克制,要他疯。
她不要他做君子,要他做臣子。
要他从此做她的裙下之臣。
她在调情,又像是在示威,仿佛无声地在对谢殊喧嚣着。
窗幔落下,光亮稍纵即逝,殿内再次陷入昏暗。
在最后一丝光亮消失不见时,戚秋的眉眼渐渐被黑暗吞噬,谢殊突然深吸了一口气,他扔掉了手里的酒盏,手指搭上戚秋的手腕一用力,在这昏暗的殿内,将戚秋带进了他的怀里。
她从脚凳被带到床上,谢殊有力的手臂环着她的腰身,虽未牢牢地禁锢着她,却依旧让她动弹不得。
戚秋扯了扯嘴角。
趴在谢殊宽厚温热的肩膀上,周遭都是谢殊身上的淡淡药味,戚秋眉眼一挑,轻轻地笑了。
如今这一抱,像是在象征着她的成功。
这个认知让戚秋微微战栗,她指尖缓缓向下,摸上了谢殊腰间的云带。
不等戚秋指尖用力,谢殊手覆在她脑后,轻轻的,慢慢的,带着一丝安抚地意味抚上她的发,低声说:“别怕。”
戚秋一顿。
谢殊拥着戚秋,低声又重复了一遍,“别怕。”
外面寒风簌簌,夕阳迟暮,鸟雀立在枝头上,轻轻地啼叫着。
戚秋的指尖微颤,被谢殊拥在怀里,听着谢殊低哑又有力的声音在她耳边一遍遍地重复着,“别怕。”
这话来的没头没脑,却让戚秋眼眶有些发酸,她深深地喘了两口气。
谢殊的声音低沉轻缓,就像是在安慰着夜晚做恶梦惊醒的孩童,没有不耐,只有心知肚明的了然。
他知道她今日想要做什么,他知她对他心怀不轨的恶意,他知她想拉他一起沉沦的恶毒意图,他明明已经看出她的自私狭隘恶劣,却只是对她说——
别怕。
戚秋努力让自己直起的腰身突然软了下来,她咬着唇,身子微微颤抖,泪水在不知不觉间流了下来。
谢殊看出来了,他看出来了。
戚秋深吸了一口气,却依旧无法止住身子的战栗。
她穿到这本书的第一日,看着外面拥挤的长街,明明街上人来人往,热闹非凡,她却感到手脚冰凉,一股难以言说的滋味瞬间淹没了她,她就像是落入海里的飞鸟,淹在荷塘里的老鹰,干涸地上的一条鱼,绝望而又无助。
而在这个到处写着陌生的地方,在这个令她无从喘息的世界里,在还未搞清楚状况的第一个夜晚,一伙人闯进了她的房间。
他们绑着她的手脚,掐着她的脖子,硬掰开她的嘴,不由分说的将一瓶毒药硬灌进她的嘴里。
那个夜晚真是又黑又冷,不见明月,不见星辰,寒风吹得人心惶惶。
房间里暗不见光,她在那个夜晚,口不能言,挣扎不得,汹涌的泪水也止不住自己生命的流逝。
后来她暂且保住了一条性命,无穷尽的任务却随之袭来,个个关乎着她的性命,不容她出一步差池,走错一步路,好不容易完成一个之后却还有下一个,下下一个,在终极任务未完成之前永不知尽头。
原身像是个提线木偶,她又何尝不是,她觉得疲倦,觉得厌倦,永远无法掌握自己命运的恐惧慢慢侵蚀着她的内心。
她能怕吗?
她矛盾的想要留在这个世界,心甘情愿的更换了终极任务,这是她自己选的路,她告诉自己她不怕。
哪怕她站在不知结果的前路上,手里却连把刀都没有,可她依旧挺直腰杆,即使咬着牙,也要努力做出无畏的姿态。
但她骗得了别人,却骗不过自己,其实她早就怕了。
她怕自己选错路,怕更换终极任务之后的自己无法保住性命,她怕这个不知结果的道路没有尽头,恐惧在无声无息间吞噬着她的心。
她已经面临崩溃边缘。
没人看得出来,谢殊看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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