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饶是大胆的周延儒,都没有陈演这般胆子。
这往小了说,是设计陷害,往大了说,那就是弑君啊。
从古至今,哪一个弑君的臣子有好下场?
即便渡过了这个难关,一旦新皇掌权,谁又能逃得过?
房间中的这些人个个惊惧,本以为他们足够大胆,可和眼前的这个山羊胡子精瘦中年相比,还是差上一筹。
这家伙,心似豺狼虎豹,有曹贼之姿。
“奸诈,奸猾,竟然敢行如此大不忍之事,实为大胆,实为大胆!”
周延儒连连大骂,生怕陈演再出惊人之语。
他周延儒也不过是在崇祯昏迷之际,用太子做文章。
你倒好,直接用崇祯做文章,真是大胆到了极致。
周延儒说罢,贴心狗腿子吴昌时便站了起来,就要把陈演往外面拉。
陈演不为所动,静静的看着周延儒。
声音大了几分:“阁老,孙贼想的可不是改朝换代,他想的是革咱们的命,革天下士绅的命。
金陵之事已经明显,那些泥腿子安然无恙,死伤者尽是我辈读书人。
若是他来了京城,你以为你能躲过?就算你能躲过,你的儿子、孙子,如何躲过?
孙贼,虽为朝廷官吏,却行流贼之事,残杀士绅读书人,此乃我辈读书人之头号仇敌。
此贼,欲行断子绝孙之法,何以等待?”
这番话,镇的周延儒呆在了原地,也把吴昌时镇在了原地。
阶级仇恨大于天。
以孙杰在江南的所作所为来看,要是真的被孙杰兵临城下,那他周延儒还能活下来?
就算能活下来,儿子呢?孙子呢?
祖辈这么多年积攒下来的家业,岂不是灰飞烟灭了?
以后,难道要和那些泥腿子们一起上地干活吗?
读书人的体面呢?
到了那个时候,他们这些人,会不会就像是猪圈的猪猡一样,任人宰杀?
他们这些读书人,即便在官场上混不下去。
可要是回了乡里,那些土包子们,谁不喊一声先生?
那个见了不行礼?
这要是夺了他们的权利,那还叫什么读书人?
唱过了权利的滋味,如何会轻易放弃?
皇帝是如此,流贼是如此,士绅更是如此!
他的大脑飞速运转,短短的时间之内,就预估到了后果。
陈演那蛊惑人心的声音还没有停止,他接着说道:“你还不明白吗?这不是一家一姓之变换天下,而是两千年来之大变局。
秦之六国贵族,幸存于楚汉之际,即便汉高祖皇帝身边,亦有六国之身影。
三国魏晋,更是世家门阀把控之天下,变换的只是头上的皇帝!隋唐宋元,只要我被读书人臣服,谁敢不优待?
可是孙贼呢?
他要行断子绝孙之路,若是兵临京城城下,何以求活?若不能以命相搏,何以拱手治天下乎?!”
人呐,一旦被捏住了死穴,就要拼命反抗。
各种各样的激素之下,大脑运转到了极致。
不得不说,这个陈演的胆子确实很大。
这些话虽然是当下很多官绅的共识,但没有一个人敢公然讲出来。
因为这违背儒家理念。
可现在,陈演彻底将这张遮羞布撕开,让着肮脏的心理,赤裸裸的暴露在阳光之下。
可笑的是,读书人尊崇的孔家,也只是一个骨头软弱的磕头虫,只会迎头跪拜。
陈演的声音很大,惊住了所有人。
房间鸦雀无声,没有一个人说话。
所有人都是静悄悄的,眼睛圆瞪,不可置信的看着陈演。
“你,你,你......”
周延儒“你”了半天,还是没“你”出什么来。
不要怀疑明末士绅们的肮脏程度,为了利益,他们能做出任何事。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此乃天理道义!
就以嘉靖时期的“壬寅宫变”为例。
当时的嘉靖皇帝,对朝政的掌控力度可要比崇祯厉害多了。
大小事务,无一不管。
可这样一个心狠手辣的皇帝,竟然差点死在宫女手中。
这匪夷所思的事情,背后便是“利益”之争。
至于残暴虐杀之言,不过诱因之一。
嘉靖登基之后,朝廷用度与日俱增,军中缺饷日久,甚至还发生了“大同兵变”之事。
为了能够“挤出”钱财,他“主动”的“消减”宫中用度。
将传承了百年的“后”、“妃”、“嫔”、“贵人”以及“才人”直接砍掉后两级,废除名号、册封仪式以及相应的待遇。
更为丧心病狂的事还在后面,明朝嘉靖之前的规矩是—-皇帝临幸后的宫女,哪怕只临幸一次都可以晋升后妃。
但嘉靖把规矩改了,就算被他临幸也未必可以晋升后妃。 
而嘉靖的大杀招还在后面,不仅削减了“贵人”和“才人”,还要消减所有妃嫔家人的待遇。
嘉靖八年,嘉靖下了一道这样的圣旨。
规定:“外戚除了开国功臣出身外,其余所有外戚家族只能一代人享受爵位,受封伯爵的国丈或者国舅爷死后,子孙就是平民老百姓。  命魏、定、彭城、惠安袭封如故,余止终本身,著为令。”
嘉靖想的倒是好,苦一苦自己的女人,挤出钱财支应边军。
但他低估了女人的心狠。
享受惯了荣华富贵,突然一下子就没了,这谁能忍?
更何况,还有依附在这些女人身上的家族。
这些吸血鬼,怎么能忍?
于是,“壬辰宫变”发生了。
在“王宁嫔”这个嘉靖的嫔妃指使下,以杨金英为首的数十名宫女,展开了对嘉靖的“斩首计划”。
一介女子,都可以为了利益,对权利正盛的嘉靖皇帝下黑手,更别说这些喝人血长大的士绅了。
他们,比妃嫔们狠多了。
只是没有触及到他们的利益。
一旦触及到他们的利益,皇帝,是个屁。
陈演能说出这种话来,自然不奇怪。
月亮越升越高,午夜时刻来临,一天当中阴气最重的时候来了。
忽然起了一阵秋风,吹开了房门,灌进了房间。
桌子上以及旁边的蜡烛闪烁几下,随后熄灭。
屋外的月光灌进房间,就像是潮水一样。
在周延儒的眼睛中,这“潮水”已经盖到了他的胸口上,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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