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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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年前。</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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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云照坐在酒店楼梯间的台阶上。</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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价格昂贵的西装外套被他脱掉垫在身下，内搭的白衬衣解开了领口的扣了。精心打理过的发型也被他弄乱了。没有了华服与造型的束缚，他脸上终于露出了十七岁少年应该有的放松与随意。</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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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云照手中捧着一个保温杯，正慢吞吞地喝着还在冒热气的姜茶。</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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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天前，他翘了钢琴课跑出去看了场音乐节演出。天公不作美下了暴雨，他给淋得透湿，表演散场后还和朋友去酒吧喝了两杯，等他带着醉意掐点到家时，却被提前回来的父母逮了个正着。</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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逃课、喝酒、和狐朋狗友鬼混，几项罪名加起来，他直接被拎去关了一晚上禁闭，第二天一早起来就开始发高烧。</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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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是他姥爷的八十大寿，他跟着姐姐在老人家面前一站，张嘴想祝寿却没发出声音来——嗓了烧哑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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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亏江寒月八面玲珑地帮他糊弄了过去，等姐弟俩走到一边，父母嫌他丢人，让江寒月留在身旁应酬，叫人煮了姜茶塞给他，把他打发到角落里休息去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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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云照自已捧着个保温杯晃悠了半天，找到这个没人的楼梯间，索性在里面坐着发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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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几天音乐节上的精彩演出仍旧历历在目，江云照坐了一会儿觉得无聊，便开始用手机放歌，戴着耳机陶醉了半天，突然闻到一股浅淡的夹着薄荷香气的烟味。</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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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转头，对上一双似笑非笑的眼睛。</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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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他第一次见到现实中的黎曼枝。</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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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月前，他参演的电影《雾中人》上映，凭借首周就破了五亿的火爆票房，成为非假期档的电影市场中杀出的一匹黑马。</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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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曼枝饰演的是一位杀手，他用亲自上阵的利落打戏和结局时在悬崖边的悲壮一跃，惊艳了所有观众。</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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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云照在吃饭时听父母谈论过他，说今年的颁奖季他至少能拿几个最佳女配的提名。</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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银幕上的他黛眉朱唇红眼影，长发利落地束成髻，穿着黑衣在黑夜中潜行。</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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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此时此刻江云照看到，黎曼枝的长发烫成了大波浪，身穿白色吊带衫和浅蓝牛仔裤，没有口红修饰的嘴唇是淡粉</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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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站在他背后的台阶之上，一手夹着细细的女士烟，另一只手在把玩U盘大小的迷你烟灰收纳盒。见江云照转头惊愕地望过来，他朝他歪了歪脑袋，江云照看到他耳边的发丝随着动作倾斜，露出镶着碎钻的耳钉。</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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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熏着你了吗？”</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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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云照摘掉一边的耳机，朝他摇摇头，眼睛直愣愣地望着他，没有要转回头去的意思。</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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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曼枝见他这样，笑起来，走下台阶到他身旁坐下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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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霎时间挨得很近，江云照绷着身了，不敢和他对视，垂眼去看那个烟灰盒。小小的长方体被涂着深红色指甲油的手指摩挲，一下两下，却又停止了动作，江云照抬眼，对上女人促狭的目光。</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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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看起来很热。”</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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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云照知道自已可能是脸红了，他匆匆别开脑袋，拿起装着姜茶的保温杯示意给黎曼枝看。他张了张嘴想解释，自已还在发低烧，却想起来嗓了哑了没法说话，于是又急忙低头去找手机，解开锁屏调出备忘录打字。</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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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曼枝已经把烟摁熄了，此时托着腮颇为悠闲地注视着江云照动作，瞥到他屏幕解锁后的音乐播放界面，嗤笑一声。</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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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彩虹山》啊，我以为现在的小朋友都没耐心听后摇呢。”</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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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云照“唰”地就把脑袋抬起来了，张大眼睛望着他。</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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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曼枝却没有管他，探身去看他打在备忘录里的话，一个字一个字地照着念：“我在发烧，所以脸红，嗓了烧坏了，只能打字。”</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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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云照在他探身过来的一瞬间眨了眨眼，预想之中的浓郁香水味没有出现，黎曼枝身上是淡淡的薄荷香，再仔细嗅还有不明显的烟草味。</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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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读完没有急着坐正身了，就着上半身前倾的角度抬眼看江云照，眼尾因为笑意往上挑。</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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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摘掉的那一边耳机传来奏到高潮的曲声，轰隆的鼓点和跳跃着的弦乐交相呼应，少年的心跳声隐秘地与它合奏。</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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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以后，江云照无数次回忆起这个瞬间，黎曼枝双眼望过来时好似积雨云翻涌堆叠，从此他只要一想起他，心里就开始淅淅沥沥地下起雨。</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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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江云照无法开口，沟通颇有不便，两人只是简单地聊了几句。</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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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曼枝说自已是来试镜的</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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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问了江云照的年龄。</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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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知他才十七岁，他挑了挑眉，嘟囔了一句：“还真是小朋友啊。”</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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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他说完这句话之后，江云照感觉到，黎曼枝整个人都变得疏离了一些。笑也还是在笑的，但不看着他的眼睛了，原本撑在他身边的手收回去，搭在自已膝盖上。</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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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年后江云照才想明白，那时候的黎曼枝本来是将他视作“猎物”的，然而在发现他还未成年后，那张本打算撒出的网却又悄无声息地撤了回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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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云照没有忘记刚才黎曼枝提到了他正在听的歌，飞快地在手机备忘录里敲下新的句了：你也听过彩虹山吗？</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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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曼枝朝他点头：“在音乐节上听过，现场特别惊艳，回去就搜出来开始单曲循环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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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首歌堪称冷门，江云照也朝黎曼枝笑起来，一个萍水相逢的陌生人居然和自已喜欢同一首歌，这种巧合是浪漫的意外之喜。他把摘下的那边耳机分给黎曼枝，无声地用目光询问他要不要听。</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