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报界巨头之死(短篇)

公元1931年秋天的一个周日,哈同路一座住宅的花园里坐着一位中年男子。他穿着朴素的竹布长衫,身上透出文人的儒雅、清高之气,长圆黑亮的眼睛闪着犀利、睿智的光芒。他就是上海《申报》董事长兼社长史量才。

刚刚送走了鲁迅先生,史量才还在回味着这次会面。

近几年《申报》频繁发表鲁迅的文章。这已成为报纸受欢迎的一个主要热点。可鲁迅的文章是投枪和匕首,深深剌痛了当权者的神经。报纸也因此为当局侧目,新闻检查官数次光临申报,连连警告威吓。报纸的处境举步维艰啊!

秋水夫人端着一盘水果走了进来,她穿着一袭可体的锦缎旗袍,头发在脑后挽成一个髻,丰姿绰约,仪态万方。她微笑着轻声对丈夫说:“家修(史量才字家修),晚饭做好了,进屋吃饭吧。”

史量才仍陷在沉思中,没有回话。

秋水夫人又轻声问:“还在想与鲁迅先生的谈话么?”

史量才微微点头。

秋水夫人皱了皱细长的眉毛说:“鲁迅先生提醒得对呀,你们近期发表左翼作家的文章越来越多,当局一定会找麻烦的。”

史量才睁圆双眼:“他们来吧,他们有他们的风刀霜剑,我有我的一定之规。”

“不过你还是要小心呀,老蒋可是心狠手辣,军统局那些特务杀人不见血,《江声日报》记者刘煜生去年就被枪杀了啊。”

“放心吧,夫人,我会小心的,我史家修闯荡江湖几十年,风险遇到不少,可都闯过来了,我福大命大造化大,不会有事的。”

“但愿如此。进屋吃饭吧。”秋水夫人挽住丈夫的胳膊向室内走去。

早晨,蒋介石做完晨练,坐到餐桌前喝牛奶。秘书送来一叠当天的报纸,蒋介石拿起来翻看,看着看着,他的脸色变得铁青,从牙缝里骂出一句:“娘希匹……”

坐在旁边的宋美龄看看丈夫,问:“大令(英语:亲爱的),怎么了?又有什么不好的消息么?”

蒋介石指着手里的《申报》气恼地说:“这个史量才,专门跟我唱对台戏。我说‘攘外必须安内’,他却大唱抗日的高调;我忙着剿共,这《申报》却大叫‘反对内战、一致对外’。共产党作家的文章,《申报》也连篇累牍的刊登!”说到这他把手中的申报狠狠摔在桌子上。

宋美龄拿起桌上的报纸翻看。

蒋介石又气咻咻地说:“他还参与组织‘中国民权保障同盟’,高喊尊重民权,言论自由,反对专制、独裁。娘希匹,还不是针对我蒋中正!”

“这个史量才呀,就像三国里的魏延,脑上有反骨,总爱惹事。宋美龄皱皱眉说。“你还记得吧,民国初期,袁世凯称帝时他就坚决反对,以后又一直挑政府的刺,找政府大员的麻烦。”

“是呀,这是个刺头。哼,他爱挑刺,我还想摘摘他的刺呢。该让他尝尝苦头!”蒋介石锐利的眼睛射出寒光。

“大令,不要生气,快喝牛奶吧,快凉了。”宋美龄把杯子向蒋介石面前送了送。“大令,史量才刺不少,名气也不小,他头上带着好多头衔呢。——世界报业大会副会长、,中国民权保障同盟执行委员,上海参议会议长,上海地方协会会长……他还被称为中国报业大王,著名金融家,教育家、社会活动家。在上海他是头面人物,在全国乃至世界,他也很有影响,美国总统哈定都赞扬过他。所以对他呀,还是要慎重。还是忍一忍,小不忍则乱大谋。”

“我已经忍了几次了,否则……”蒋介石拿起玻璃杯喝了几口牛奶,又说:“不过夫人说得对,对这样的人是要慎重,处理不当会适得其反,给反对我们的人增加口实。”

“是呀,应该稳重些,圆熟些。”

蒋介石看看宋美龄笑说:“夫人看问题很全面、很深远,真是我蒋某人的贤内助呀。”

宋美龄也妩媚地笑说:“大令,吃早餐吧,吃过早餐,还有许多公务等你委员长去处理呢。”

蒋介石看看表,“好,好,吃早餐。大令,一起吃。”

吃完早餐,蒋介石走进办公室,他叫来侍从室主任兼委员长行营秘书长杨永泰。

“你看看这申报。”蒋介石将当天的申报递给杨永泰。

杨永泰不愧为智囊,一翻报纸便明白了蒋介石的心意,他板着脸说:“这个史量才,越来越不象话了!越来越放肆!”

蒋介石冷冷地说:“你给吴醒亚打个电话,问问他能不能管理好上海新闻界,如果管理不了,就赶快让位子!”

“是,委座。”杨永泰恭敬地鞠一躬,转身离开。

《申报》会议室里坐满了人。

史量才正召开《申报》中层以上业务人员紧急会议。这些骨干都是精英,其中有全国知名的学者、民主人士黄炎培;教育家陶行知;学者、教授李公朴、新闻家戈公振、编辑家黎烈文等。

史量才身穿藏兰士林布长衫,面容严峻。他看着大家语气沉重地说:“昨天上海社会局局长吴醒亚来找我,说是《申报》近一时期左的倾向越来越严重,报道文章经常与政府的方针抵牾,上面非常不满,要求《申报》立刻改变这种状况。”

史量才说到这用目光扫视众人,众人的神色都墙角的紫檀色大钟一样凝重。

“吴醒亚还提出了几项要求,”史量才又说,“他再次提出要向《申报》派驻新闻检查官。我呢,也再次拒绝了。我向来认为国有国格,人有人格,报有报格,我们要独立办报,不能在别人的监视下工作。如果我们读书,旁边有一条狼狗盯视着我们,我们能专心读好书么?”

“说得好!”黄炎培击掌称赞。“我们是有尊严的报人,知识分子,不能像犯人一样受人监视!”

众人也齐声应和。

“吴醒亚还要求我们撤换一些编辑人员,换上政府推荐的人。我也拒绝了。我们是自己出资办报,是独立法人,有完全的自主权,用人为什么要由政府管?”史量才又说。

“做得对!”陶行知插话。他语音激昂地说:“在座各位大都是辛亥革命的参与者、支持者,中山先生带领我们创立中华民国已经二十年,民国就是要有民权,要有民主,不能再搞满清封建王朝的‘文字狱’,封建专制。呼吁民权、维护民主,也是我们民国国民义不容辞的责任!”

众人又齐声应和。

史量才赞许地点头。

“吴醒亚最后提出,如不同意派驻新闻检查官,那报纸就要定期送审,由社会局审阅并根据情况进行删节。我再次拒绝。吴醒亚说,考虑到《申报》在上海乃至全国、世界的影响,他已经一再做了让步,并为此数次受到上面的申斥,如果这个条件还不答应,那么他也干不下去了,新换的人肯定比他要严厉得多。考虑到目前现状,为了不把问题搞僵,我也做了让步,答应了他最后一个条件。这样,《申报》将定期送去审查,审查的程度也会更加严厉,可能会有更多的文章被删节,报纸会开更多的‘天窗’……。我主办《申报》二十年,它就像我的孩子一样,在报上开天窗,就像割我的肉一样啊……”史量才说到这心情沉重,他端起水杯低下头喝水,以平定自己的情绪。

黄炎培激愤地说:“家修先生时常与我谈起,报纸要办成民众的喉舌,历史的记录,而要真正做到这些,就要有新闻自由,言论自由,可是现在,唉,新闻自由、言论自由只是空谈!”

“我又想起了鲁迅先生的那句诗,‘风雨如磐暗故园’,风雨如磐啊!”史量才也激愤地说。

众人脸上都显现出激愤、沉重的神色。

史量才继续说:“吴醒亚还暗示我,上边对我和《申报》非常不满,如果我们还不改弦更张,可能会有严重后果。”他看了众人一眼,“这个严重后果是什么,诸位可能会想到,去年知名记者黄远生、刘煜生不是因为直抒其言被暗杀了么?我史家修年近花甲,自反对袁世凯称帝起,遭遇过不少风险,我不怕死,我可以同我的报纸共存亡。”他又扫了众人一眼,众人脸色肃穆看着他。“可是我为诸位担心,诸位都有一家老小,如果因为《申报》遭遇不测,我史家修于心何安啊!所以我提醒诸位,一定要多加小心,做好防备。如果确有不便,也可以离开《申报》,史某绝无怨言。”说完他向众人拱拱手。

陶行知猛地站了起来,“我陶行知愿与家修先生共进退,与《申报》共存亡!”

黄炎培站了起来:“我黄某人亦如此!”

李公朴、黎烈文跟着站了起来:“我也是!”

众人接着都站了起来,如一棵棵坚挺的树木,形成一片森林。

史量才脸上的肌肉微微颤抖,他声音嘶哑地说:“我史家修谢谢诸位,谢谢!”说完他向众人深深鞠了一躬,又转过身去拭去眼角滚出的一颗泪珠。

史量才一溜小跑奔进医院,奔进急救室。他看到黎烈文躺在床上,头上、身上缠满雪白的纱布,鲜红的血液正从纱布渗出。他的胳膊上吊着输液瓶,正在输血。

“烈文,烈文”史量才焦急而心疼地轻声呼喊。

黎烈文微微睁开眼睛,看着史量才吃力地说:“社长……”

史量才焦急地问:“怎么回事?是什么人打的?”

“一伙彪形大汉。他们问我是不是黎烈文,我说是,他们又问我是不是‘自由谈’的主编,我说是。他们就上来打我,说打的就是‘自由谈’主编。”

史量才瞪着眼睛说:“这帮狗特务,他们是冲着《申报》来的,冲着我来的。三天前他们警告我不要再登茅盾的稿子,可我换了个笔名还是登了。烈文,你代我受苦了。”史量才握住黎烈文的手。

“作为‘自由谈’的主编,我感到骄傲,能为鲁迅、茅盾这样的杰出作家编稿子,我感到光荣,特务们吓不倒我,出院了我要把‘自由谈’办得更好!”黎烈文看着史量才说。

“谢谢你,你是《申报》的光荣,也是《申报》的依靠。好好养伤,争取尽快康复。家里不用担心,《申报》会照顾好你的家小的。”

“谢谢社长。”黎烈文感激地微微点头。

“你是为《申报》受伤的,这是《申报》应该做的。”

史量才走出急救室,向主治医生打听黎烈文烈文的伤势。医生说打的很重,身上多处骨折,内脏也有伤,恐怕得在医院治疗一年半载。

走出医院,史量才握紧拳头。他期望自己变成一位将军,率领着骑兵队或装甲车队,将那帮特务打得落花流水、屁滚尿流。可是,他只是一个报社的社长,率领着几十个文人,他们都斯斯文文,手无缚鸡之力,只能耍耍笔杆子。在这个强权的社会,秀才遇到兵,还有什么可说的呢?有理说不出呀!

回到家里,秋水夫人看到他脸色不好,连忙问:“怎么了?报纸又被开天窗了么?”

“不是。”

“那怎么了?又出什么事了?”

“黎烈文被打了,打得很重。”

“什么人打的?为什么打他?”秋水夫人焦急地问。

“是特务打的,还不是因为他是‘自由谈’的主编。他们这是杀鸡给猴看,吓唬我呢。”

“那帮特务可是心狠手辣,他们能打黎烈文,就能打你,你可要小心啊!”秋水夫人忧虑地说。

史量才坐到沙发上,沉着脸不说话。

秋水夫人给丈夫送上茶,担心地再叮嘱:“你千万要小心啊!”

史量才啜了一口茶,说:“在路上我已经想了这个问题。我们不能挺着挨打,要防备。我准备雇几个保镖,晚上看家护院,白天护卫家人和我。”

“好。”秋水夫人赞同地点头。

“我准备把家里的轿车换了,换辆防弹轿车。”

“好。”秋水夫人又赞同地点头。

“我还准备买一些手枪。”

“买枪?”

“是的,用来防身。保镖一人一把,家人也一人一把。我们都要练习打枪,为了保卫自身。”

说罢史量才身子靠在沙发上,闭上眼睛,“我想休息一下。”

看到面色沉重的丈夫,秋水夫人心疼地说:”我给你弹琴听吧,好放松一下。”

史量才微微点头。

“你想听什么?”

史量才睁开眼睛,看到墙上挂的水墨梅花,上面题着两行诗:“不要人夸好颜色,只留清气满乾坤。”“就弹《梅花三弄》吧。”他说。

“好。”秋水夫人拿出古琴,放在几案上,用心弹了起来。

史量才凝神静听着……

“呯”,一声枪响。

“好啊,这枪打得准!”秋水夫人为丈夫鼓掌,儿子史咏赓也为父亲鼓掌。

“有进步吧?”史量才看着手中的左轮手枪笑了笑。

“岂止是有进步,进步大大的!”秋水夫人又调皮地说。

一家人都笑了。

“什么事只要用心,就会有成果的。”史量才看着儿子说。

“是,父亲。”老实的儿子恭敬地回答。

史量才看看冒着青烟的手枪,感慨地说:“我是一个文人,可现在却要练习射击,拿笔的手拿起了枪。我心里真有些悲哀,不由想起了《水浒》,那一百单八将为什么上梁山?官逼民反呀!”

听了这话,秋水夫人和史咏赓的脸上的笑容消失了。

“来,咏赓,你来射击。看看你进步没有。”

史咏赓有些腼腆地说:“我没有爸打的好。”

“你年轻、眼神好,应该比我打得好呀。”史量才疼爱地拍拍儿子的肩膀,“鲁迅说得好,后人总要超过前人。你要好好学习,好好锻炼,超过父亲啊。”

史咏赓恭敬地回答:“是,父亲,我会努力的。”

史量才把儿子搂到自己身边,严肃地说:“一旦父亲遭到不测,你就要站出来,接父亲的班。”

秋水夫人忙说:“不要说不吉利的话。”

史量才又拍拍儿子的肩膀:“咏赓,你就是父亲未来的希望,你们年轻人就是国家未来的希望啊。你们要努力,如果你们做得好,以后文人就不会被迫拿起手枪了。”他把手中的枪掂了掂。

“是,父亲,我一定记住父亲的话。”

“好,你打吧。”史量才指了指前边的枪靶。

儿子举起枪,屏住呼吸,精心瞄准,“呯”一枪射了出去。竟也打了个9环。

“好,好啊,打得好!”史量才高兴地叫了起来,又兴奋地拍儿子的肩膀。

秋水夫人望着这父子想,如果没有那些烦恼、忧虑,一家人平平安安,其乐融融,那该多好呀。

尽管雇了保镖,换了防弹汽车,配了手枪,可史量才每日还是惴惴不安。他为报纸担心,担心被开天窗,好好的版面,却空白了一块,如美人的脸上缺了眼睛,少了鼻子,成什么样子?让人心痛啊。他为职员担心,他们都是报业精英,一代人杰,如果再有闪失,怎么承受得起呀?他也为家人担心,他们整日担惊受怕,还面临着生命危险。晚上,史量才经常从噩梦中惊醒。这段时间,白发明显增加。秋水夫人心疼他,不断换着膳食的花样,可他的饭量还是减少,心有块垒呀。

史量才多么希望能够平平安安的工作,平平安安的生活,把悬着的心放下来。可是这是一个动荡的社会,“树欲静而风不止”啊。

这一天,又一个重大事件摆在史量才面前。

1932年6月4日,南京中央大学发生了学潮。学潮起因于朱家骅。朱家骅曾留学德国,学习地质。回国后任北京大学教授。“五四”运动中,他是国民党右派领导之一。其人虽为知识分子,但却善于周旋、吹捧,因而得到蒋介石的赏识,官运亨通。1930年由广州中山大学校长调任南京中央大学校长。可他到中央大学不到两年,学校经费和教员工资却积欠半年以上,并被揭露出挪用公款数万元,引起师生强烈不满。1932年初朱家骅走门路离开中央大学,升任教育部部长。他指任工学院院长刘光华代理中央大学校长,可学生坚决反对。他又提请行政院委派教育部政务次长段锡朋兼职中大校长。学生们认为段锡朋是朱家骅的亲信,又是官僚政客,还是反对。6月4日学生们开会讨论如何拒绝段锡朋,段锡朋却坐着汽车来上任了。愤怒的学生蜂拥到校长室,向段锡朋当面质询。段锡朋摆起官僚架子,申斥学生,并且举起双臂推搡为首喊反对口号的学生。于是双方发生冲突,段锡朋脸被抓伤,长衫被撕破,他的汽车玻璃也被击碎。

段锡朋狼狈跑回教育部向朱家骅哭诉,朱家骅大怒,领着他去行政院告状。当日行政院就决定解散中央大学。接着又派警察先后逮捕学生王志梁、钱启明、陈克诚、谢治珍等60余人。

《申报》的记者是有责任心和正义感的,学潮发生后立即赶赴现场,写出了真实报道。

看着摆在桌上的中大学潮新闻稿,史量才心潮起伏。现在《申报》正处于非常时期,如果刊登关于学潮的报道,势必得罪蒋介石的亲信朱家骅,引起蒋的更大忌恨。报社也可能会遭到更大的打击。他的脑海中此时又浮现出黎烈文鲜血淋淋的情景……他的眉头不由自主地拧到了一起。

如果不报道……。这样重大的事件却没有出现在《申报》的纸面上,简直不可思议!“如实报道历史事实,成为历史的真实记录。”这是《申报》的办报宗旨啊!

有人敲门,来人是儿子史咏赓。

“你怎么来了?”史量才有些诧异,儿子可是很少到他办公室来。

“爸,同学们都很关心、支持‘中大’的学潮,大家想知道详细情况,说《申报》肯定会有详细报道,让我来找回去给大家看。”

“是么,学生们都认为《申报》会有详细报道?”史量才看着儿子问。

“是啊,这么重大的事件,《申报》怎么会不报道?而且肯定比别的报纸报道得多,报道得详细。”

“你也这么想?”

“当然,这是《申报》的一贯作风啊。”儿子有些诧异,父亲怎么会这样问啊?

“你想对了,儿子,这么重大的事件,《申报》不会不报道。这是记者交上来的报道稿件,我正要签发,明天就见报。”史量才指指桌上的一叠稿子。

“那我可以先看看么?回去好跟同学们汇报。”

“好,你看吧。”

儿子看着稿件又问:“爸,这样有刺激性的稿件,吴醒亚会不会又给删节,开天窗呀?”

“他这两天去南京开会了,报纸不会受影响。”

“好,太好了!我真希望他永远离开上海。”儿子高兴地说。

史量才拍拍儿子肩膀,感慨地说:“吴醒亚走了,还会来张醒亚,刘醒亚,国民党不会放松新闻检查的。”

儿子的脸色暗淡下来,“爸,现在办报可真不容易呀。”

史量才叹了口气,“是啊,就像在高空走钢丝……”他又感慨地说:“中国经历了几千年的封建统治,又有‘文字狱’的传统,要真正实现社会民主,新闻自由,‘路漫漫其修远兮’……”

儿子看着父亲,思索着。

朱家骅看到《申报》关于中大学潮的报道,勃然大怒。他联合一些官僚,又搜集了一些《申报》所谓“蛊惑民众,危害党国”的“罪证”,向蒋介石告状。

蒋介石虽然忙于对江西红军的围剿,但还是抽出时间召开会议,研究《申报》的问题。参加会议的有委员长行营秘书长杨永泰,教育部长朱家骅,国民党宣传部长张道藩,组织部长陈立夫,军统局长戴笠,委员长侍从室副主任,蒋介石秘书陈布雷、上海市市长吴铁城等。

蒋介石身穿笔挺的草绿色毛料四星上将戎装,腰板挺的笔直,坐在会议桌前方主持会议。“这个,骝先(朱家骅字骝先)报来一些《申报》的不法情况,我已经交诸位传阅了,现在诸位发表意见吧。”

朱家骅首先发言:“鄙人注意《申报》已经很久了,这份报纸总是与党国、与领袖作对。”说到这他看看蒋介石,蒋介石不露声色,示意他继续说。

“《申报》一向妖言惑众,蛊惑煽动,危害党国。下面我概括举一些例子。”朱家骅声调激昂。“‘918事变,委座指示以静制动,不要扩大事态,等待国联调查、调解。可《申报》却连篇累牍报道抗日动态,指责政府不抵抗。”

“委座制裁党内异己分子邓演达,《申报》指责委座杀害忠良、铲除异己。”

“委座以国家利益为重,暂时退避下野,《申报》发表社论,连声叫好,表示欢迎。我当时看了非常气愤,怎么能这样对待领袖?简直是大逆不道!”说到这朱家骅又看看蒋介石。

蒋介石这时说话了:“这个嘛,对我有意见还是可以说的。”

“这是委座大度、宽容,可是我们作为党国干部,却不能容忍,我们要维护领袖的威望,不能容许他人随意诋毁!”朱家骅满面通红地说。

“是的,我也这样看。”戴笠插话说。

“我赞同朱部长的意见。”张道藩也附和。

其它人这时也不能不表态了,都表示支持朱家骅的意见。

蒋介石的眼睛亮了亮,但他马上说:“好,不说这个了,往下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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