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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60年5月1日
春天的脚步已经来到了连绵不绝的阿尔卑斯山脉,这座将欧洲南部几乎切成了两段的庞然大物也在大自然的伟力之下变得苍绿了。在各处的山坡上,坚韧的小草悄悄钻出地面,一簇一簇地铺陈开来,给陡峻的山坡点缀上无边的绿意绿意。
万物复苏时节,从南方吹过来的暖风夹着勃勃生气在群山的山谷之间四处飘荡,激起草丛和树叶的枝条招展,就像是在欢呼春天的到来一样,只要各座山峰的峰顶依旧还有些许白色残留,以傲慢而又巍然的姿态俯视着芸芸众生。
在山脚下,有一片美丽的花园,红艳艳的鲜花,在一片嫩绿中绽放,花瓣在春风当中落下,铺成了一片鲜红粉红的地毯,而洁白的栀子花,则飘出了沁人心脾的馨香,环绕着山峦的小溪,在这片花园当中委蛇曲行,滋润着每一簇鲜花,这些溪流最后流到了一个小湖当中,湖水清澈透亮,犹如镶嵌在花丛和草地里面的一面明镜一般。
在小湖边放眼望去,远处的群山连绵起伏,气势逼人;近处的花海则四处飘荡,映衬得小湖清丽动人,这一番景色,既有恢弘,也有纤秀,犹如壮观的画卷一样默然无声地铺陈到大地上,将人世的浮华和喧闹隔绝开来,让人沉浸在这大自然的盛景当中,心旷神怡。
而此时的小湖边,正有几个人呆在湖边,为首的是一个穿着便装、留着金色短分发的中年人,此时他正坐在矮凳上,手里拿着钓竿,悠然自得地垂钓着,时不时地抬头看向远方的群山,就像是在享受这一切一样。而他身后的几个人,看上去是随从的模样,则显得有些焦急。
所有人都沉默着,一切都是那么寂静,只有在山谷当中回荡的鸟鸣时不时地传到人们的耳中。
突然,随着轻轻的一声响声,又有一条鱼钻出了水面被钓了上来,然后被甩到了旁边的鱼桶当中,活蹦乱跳地冲撞着鱼桶,噼里啪啦的声响惹得中年人笑了起来,欢快地吹了一声口哨,似乎很为自己的成就感到欢欣鼓舞。
“阁下……”在忍耐了许久之后,眼看对方还是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年轻的加斯东-德-舒瓦瑟尔-普拉斯兰公爵终于按捺不住性子了,“还有那么多事情等着您批示,您就别钓鱼了,先处理一下吧……?”
“加斯东,不要着急!这么好的地方,我们应该好好享受生活,享受大自然。”然而,这位中年人却显得气定神闲,依旧摆弄着自己手中的钓竿。“以前和以后,我们都没有机会享受这样的空气了。”
“这里的空气确实很好……”得到了这样的回答,加斯东有些哭笑不得,“但是先生,我们要以工作为重不是吗?想要呼吸空气的话随时都可以。不然的话,政府可就心里不高兴了。”
“那些事,都是些小事,处理不处理也就那样,我又何必着急呢?”中年人伸了个懒腰,“再说了,我要是太积极了,我们的陛下和京城里面的那些大人物可是会精神紧张的。”
“正因为如此,我们更加不能遂了他们的愿,先生。”加斯东似乎有些着急了,“现在很多人都在观望,还有些人在动摇,您千万不能表现出泄气啊!”
“得到一个机会,观察谁意志不坚定,谁喜欢观望投机,这不是很好吗?”中年人微微笑了起来,“加斯东,不要失望,来到奥地利其实是件好事,我们可以暂时远离漩涡,同时观察一下谁在风暴当中不值得我们信任,这对我们之后的行动十分重要。”
“可是……我们不能步步退让啊,阁下!”加斯东还是有些不甚明了。
“好了,别说了,加斯东,一切我都心里有数,你就安心做好你现在的事情吧。”中年人摆了摆手,然后重新将视线投入到了面前的小湖当中,并且握紧了手中的钓竿。
这位中年人,就是如今欧洲赫赫有名的法兰西政客、克尔松公爵夏尔-德-特雷维尔,他之前在法国权势赫赫,深得皇帝陛下的信任。不过就在去年,因为法国和奥地利开战一事,坚决反对开战的公爵和皇帝陛下发生了剧烈的争吵,并且在木已成舟之后愤然辞去了自己的财政大臣一职。
在战争结束之后,他被皇帝陛下任命为驻奥地利大使,此举不仅仅是一个修复法奥关系的举动,也正式宣告了公爵被罢黜出了帝国的宫廷和首都,成为了失宠的大臣。
不过,虽然人人都知道克尔松公爵已经和皇帝闹翻,但是他仍旧深得人们的畏惧或者敬重,大家更加知道他仍然在法国政坛具有莫大的影响力,手中还有庞大的势力团体支持,依旧是一个外交界必须重视的大人物,他的势力至少如今仍然不可小觑。
更何况,奥地利政府上下都知道公爵是为了反对法国和奥地利的战争才被皇帝陛下罢黜的,因而他们更加希望能够以礼遇来回报公爵对奥地利的忠诚。在公爵来到了维也纳之后,他很快就得到了宫廷的热烈接待,官方给了他很高的规格,所以公爵在维也纳也过得甚是舒服。
可是,虽然他担当这个大使职位已经好几个月了,不过他这个大使却当得有些吊儿郎当,几乎没有几天在使馆当中处理公务,各种杂七杂八的外交事务都被他甩手交给了使馆秘书,如果是一般的大使恐怕已经会被外交部申斥了,不过……如今没有人胆敢劳烦克尔松公爵,外交部也只能听之任之,不置一词。
而这座阿尔卑斯山脚下的庄园,正是当年奥地利政府为了拉拢特雷维尔大臣,由皇帝陛下直接赠送给公爵的妹妹的,在公爵来到奥地利之后,三天两头地就往这座庄园跑,最近更是一直都住在这里,似乎已经心灰意冷,和世事告别了一样。
公爵的这种颓废状态,让他的忠实部下加斯东有些看不过去了。
他在少年时代就就已经开始追随了公爵,并且对公爵十分敬重仰慕,一心鞍前马下为他效劳。几年前在公爵的安排下,这位年轻的公爵担任了一家银行的董事,大权在握,可是在公爵被放出京城出任大使之后,他直接辞去了自己的职务,跟随着公爵来到了维也纳,继续以之前的热情为公爵效劳。
正因为他的忠诚和热情,所以他就特别不理解、也看不惯公爵的吊儿郎当,生怕公爵就此一蹶不振,失去了过去的志气和锐气,所以忍不住提醒公爵。
好在看到公爵依旧还意志坚定,他也总算稍稍放了心。
正如他之前所说的那样,在公爵被罢黜出了首都之后,他原本的追随者跟党徒们,有些人产生了动摇,开始准备改换门庭投靠新的靠山,加斯东对此十分气愤,觉得这些人都是忘恩负义之徒,因而也愈发希望公爵能够东山再起,狠狠地惩罚这些无耻之人。
在加斯东焦急的注视下,公爵依旧从容地钓着鱼,直到日上三竿的时候,他才终于停下了手,悠悠然地放下了自己的鱼竿,然后懒洋洋地看向了自己的追随者。
“好了,加斯东,一切都不用担心,我心里都有数。”他笑眯眯地说,“现在的事情,都无关紧要,我要是太积极了,京城的人们也都会精神紧张的……为了让他们能睡好觉,我最好表现得,不是吗?”
“那么我们就这样看着您的势力被他们驱逐吗?”加斯东不太理解了。
夏尔的笑容更加深了。
加斯东的忠诚让他很满意,不过他年少气盛,更加缺乏经验,所以也很难跟他解释“韬光养晦”、“静待时机”的做法和好处,更何况,他暗地里有很多措施,凶狠而又不太能见光,所以也没办法跟他解释。
对加斯东,他只需要展露一下决心就好了。
“不夸张地跟你说吧,一切形势都在我的掌握当中,用不了几个月我们就能让天地重新翻转过来了,那时候我就可以回到巴黎,或者说,皇帝陛下不得不请我回国收拾残局……而到了那时候,谁都拦不住我惩罚敌人和叛徒了。”
说到这里的时候,他的语气突然变得严厉,和之前慵懒闲散的样子几乎判若两人,而这种不经意间的态度流露,也让加斯东心里大为触动。
“好,这就好……只要您没泄气,我就放心了。真的,只要您不泄气,我们就有盼头了……”他连连点头,似乎得到了莫大的宽慰,“先生,我深信,胜利一定是属于您的!”
“既然这样,那就别耽误我钓鱼了。”中年人又摆了摆手,然后重新投入到了钓鱼事业当中。
在夏尔的命令下,加斯东离开了这个小湖,他要帮助他出力那些繁文缛节的外交公文,而夏尔自己只不过是在必要的时候签个名而已。
对他来说,这些东西毫无意义,他根本不想在这上面浪费时间。
就在这一片静谧当中,湖边突然又多了两道人影。
从身形和着装来看,这是两个女人,不过因为她们都戴着大大的宽边帽遮住了头发和脸,再加上宽大而蓬松的黑色裙子也遮住了她们的身段,所以也无从判断她们的年纪。
在这片晶莹透亮的湖水边,她们沿着翠绿和鲜红的小径,一路走到了公爵的身后。
“先生……”在距离他背后仅仅几步的时候,她们停下了脚步,然后为首的一位满怀着激动地喊了出来。
她的声音十分娇嫩婉转,而这也侧面透露出了她的年纪并不是很大。
而听到了这声呼喊之后,犹如是听到了什么天外的召唤一样,原本沉浸在钓鱼的乐趣中的公爵,骤然抬起了头来,然后往后看了过去。
接着,他的脸上,露出了发自内心的笑容,扔掉了手中的钓竿,向她们招了招手。
“特雷维尔小姐,玛丽,你们终于过来了啊,最近还好吗?”
“上帝保佑,还好……”她扔掉了帽子,金色的头发犹如瀑布一样落到了肩后,而精致的容颜也随之露了出来,一瞬间就连周围的花朵似乎也失去了神采。“您……您也好吗?”
“哦,我好得很!最近天天钓鱼,有趣极了!”夏尔大笑了起来,“倒是你们,穿成这样跑过来,有点自欺欺人了啊……你们以为你们离开法国,暗探们会不知道吗?还不如大大方方地过来呢,出来度假又怎么了,谁有资格管?!”
“都这时候了您还要开玩笑吗!”芙兰小声抱怨了一句,然后直接走上了前去,一把拥住了自己的哥哥,“我可是为您担心了好久了!”
“哎,担心什么?我在这里过得太舒服了,都不怎么想回去了。”夏尔也抱住了芙兰,轻轻地抚摸她的头发,然后招呼玛丽也坐到他们的旁边来。“好了,不说那些闲话了,既然来这儿了,就好好玩玩吧,明天我带你们爬山去,这边山脉的风景可以壮丽极了,人的一生要是不来看几次,那可是极大的缺憾!”
“您怎么能整天就想着玩呢?那么多事情等着您做!”然而,芙兰却并没有被夏尔的悠然自得所感染,仍旧抱怨了他,“我们可是辛辛苦苦在为您效劳,您……您可不能自己光想着玩啊……”
“哎,别这么说,偶尔我也是需要休息一下的嘛,这就是度假,度假。”夏尔继续抚摸着她的头发,犹如是在逗弄猫咪一样,“过阵子我回到法国,可没机会再像这样度假了,不抓紧时间享受湖光山色,那就太遗憾了不是吗?”
“好吧,既然您这么说……那您好好休息一下也不错。”芙兰总算接受了兄长的解释,不过马上又想起了另外一个问题,“夏洛特呢?她也在这儿吗?”
“夏洛特她不喜欢这边,太孤单了,她喜欢维也纳的热闹。”夏尔耸了耸肩,“在这里呆个几天她还能忍受,时间长了她可一点也受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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