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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当然不会,事实上我反倒庆幸有您——一位奥地利政坛注定的新星——在场,能够近距离地感受到我对您这个伟大国家的善意。”夏尔也拿起了球杆,“请您相信,我今天所说的一切都是十分真诚的。”
接着,夏尔做出了一个手势,询问是否能够开球,而理查德-冯-梅特涅则轻轻点了点头。
夏尔将球杆平放在球桌上,然后微微前后耸动校准了位置,接着猛然一发力,球杆撞击到了母球上。
带着巨大的动能,母球高速向其他球撞了过去。
“啪!”重重的轰击让球四散开来。
四处奔行的球到处乱窜,互相撞击,最后让一个球跌入到了底袋当中。
运气真好!
“我毫不怀疑您的真诚,先生。”理查德-冯-梅特涅温和地点了点头,然后同样拿起球杆击球。“我只是不明白,您希望从这种真诚当中得到什么。”
随着他的一杆,又一只球入了袋。
从他的动作之流畅来看,夏尔很快判断对方的台球水平比自己要强多了。
不过,他的本意也不在这里,所以也无所谓。
“我要得到的东西很简单——我想要贵国对我们的善意……”夏尔一边击球,一边回答,“以及,某种对欧洲均势的再平衡。”
“那么,在您的眼里,再平衡又是指什么呢?”理查德-冯-梅特涅微微睁大了眼睛,然后继续击球,“请您跟我直说吧,我想用不了多久我就能成为奥地利驻法国的秘书,而后过不了几年就能当上大使,我想我是有资格从您这里探听到更多东西的。”
这下又不再装路人了?
夏尔心中暗笑。
“我眼中的再平衡,我已经说得十分清楚了……”夏尔笑着回答,“法兰西在自己应有的地方扩张自己,而奥地利在德意志维护它不可置疑的地位。如果有必要的话,我们可以进行某种协作,我是乐于如此的。”
“您是说我们可以互相协作,各自扩张自己?”理查德-冯-梅特涅反问。
“是的,就是如此。”夏尔明确地点了点头,“我不认为有什么需要指摘的。一个国家想要扩张自己的影响力和势力,这是天经地义的,作为一个有雄心、有抱负的大国,奥地利有权期盼得到一些它应该得到的东西,哪怕这种东西可能需要打击某些人才能够得到。”
“我是否可以理解为,法国乐意承认奥地利在德意志当中的相对优势地位,以便换取奥地利对法国在另外一切地区的势力扩张?”理查德-冯-梅特涅再度击球,“听上去这十分吸引人,但是……我想要追问一下,您所谓的再平衡,到底是想要指什么呢?如果您对奥地利在德意志地位的支持,是以牺牲我国在其他地方的利益为代价的话,我想这也未必是能够吸引人的提议……”
“这一点您无需过于担心。”夏尔马上回答,然后再度将一只球送入到了袋中,“如果我只是光说漂亮话的话,那么今天将您叫过来又有什么意义呢?毫无疑问,我并非无条件地支持奥地利的一切活动,但是如果奥地利执行某种限制普鲁士的政策的话,我想法国是可以提供某种支持的。”
“您对普鲁士好像十分不满意?”理查德-冯-梅特涅俯下身来,然后轻轻地推了一杆,“为什么呢?我记得它跟您一家并无冤仇。”
“我对任何一个欧洲国家都没有冤仇。”夏尔再度强调了一遍,然后别过了视线,看着理查德-冯-梅特涅,“然而,普鲁士在莱茵兰的存在,无疑地像是一把利剑,悬在了我国在心窝之前……我是难以无视这种威胁的。”
理查德-冯-梅特涅皱了皱眉头,然后停下了动作。
“如果您希望挑唆奥地利和普鲁士争斗,以便坐收莱茵兰的话,我想我是难以认同您的做法的。无疑我们乐意限制普鲁士,但是这并不意味着我们想要将莱茵兰奉送给法国。”
“哦!您想到哪里去了?我已经说过了,我所要的是欧洲维也纳体系的再平衡,而不是一场全欧洲针对法国的大战,我只要看到普鲁士人受到了某种削弱就够了。”夏尔摇了摇头,表示对方误解了自己,“就像意大利那样,数百年来我们已经为这些地方交战太久了,其结果只是我们都身负重伤而便宜了其他国家而已。如果我们实行某种程度上协调一致的步伐的话,那么就可以让我们不用为此伤神,不用冒战争风险,这种再平衡不是很有利于我们彼此吗?再者说来,打击普鲁士也十分有利于我们去限制某个已经十分危险的国家……那个国家现在手已经伸得太长了,我们都不得打起精神来应付。”
理查德-冯-梅特涅沉默了。
“看来您是想要执行某种反对普俄的政策,然后希望拉拢奥地利。”
“对,说的没错!”夏尔再度重重地送了一杆,“普鲁士的背后就是俄国,而这两个国家现在我们都得想方设法去对付的——就我看来是如此。”
“那么,您难道真的就希望奥地利重新确立主宰德意志的地位吗?”片刻之后,理查德-冯-梅特涅再度询问。“先生,此刻,我更加希望的是您代表法国说话的,而不是仅仅只用一句‘我认为’来回答我。”
夏尔沉默了。
这个问题十分直接也十分尖锐。
如果按他个人本心的话,他肯定会说“是的,我就是如此看待的”——因为这事儿反正奥地利干不成。
但是,现在他不敢为路易-波拿巴——也就是未来的拿破仑三世——的对奥地利政策打包票,哪怕身处在如今的地位也还是不敢。
“总统也会接受我的看法的。”片刻之后,他有些迟疑地回答,“请您相信,他十分尊重我的见解。”
“我也相信如此,先生。”理查德-冯-梅特涅点了点头,不过不再有刚才那么热切了。
他已经听明白了,这个人所真正表示的意思是,法国愿意承认奥地利在德意志的相对优势地位,乐于见到、甚至也许可能会帮助它打击普鲁士的野心,但是不愿意看到神圣罗马帝国的任何复生。
不过,即使如此,得知路易-波拿巴的一个重要助手希望打击普俄,仍旧是一个很好的消息。
“当然,在这之前,我得确认贵国会不会改弦更张,追求一条相对妥协的道路。”夏尔突然开口询问,“得知施瓦岑贝格亲王身体欠佳之后,我就一直在担心这一点了——如果贵国自己不愿意为了德意志领导地位来对抗普鲁士的话,那么我们再积极行事也是没有意义的……”
这种略带轻视奥地利雄心和意志的询问,让理查德-冯-梅特涅禁不住心里微微恼怒,但是他很努力地不将这种恼怒表露出来。
“我国会为了自身利益行事,不管某个人在或者不在,当然也不会因为您的某个提议而有多大改变。诚然施瓦岑贝格亲王如果离世将是我们的极大损失,但是我国数百年的历史经得起这种损失。”
“好的,那是极好的。”夏尔重新拿起了球杆,然后再度来了一杆。“强国自有自己的目标,我衷心希望贵国能够看清自己的地位,然后选择一条符合贵国利益的道路。”
“看上去您很有自信。”理查德-冯-梅特涅也重新拿起了球杆,将一只球送入到了袋中,“不过……我必须承认,您的提议对我们十分具有吸引力的,至少在我看来是如此。当然,处于我现在的这个地位的人,是无法给您任何靠得住的承诺的,这一点相信您也能够想得到,但是,我个人对您的善意是十分看重的。我也十分希望,您刚才对我所大力承诺的对奥善意能够变为现实……”
终于将各自的底都套完了,原本有些紧绷的气氛再度变得放松起来。
夏尔发觉自己说出的东西比想象的要多,当然,得到的东西也比想象中要多。
两个人再度对视了一眼,然后都是一笑。
仿佛真的已经变成了朋友一样。
然后,夏尔重新看向了台面。
已经没剩下几个球了,大部分都是被理查德-冯-梅特涅打进的。
“先生,看上去您就要赢了。”夏尔耸了耸肩。
“看来我今晚很走运。”理查德笑着回答。“希望今后同您的交流依旧能够如此愉快。”
“如果您真的能够成为驻我国的使节的话,我想今后我们还会有很多机会如同今晚这样交流的。”夏尔拿起旁边的绢布擦了擦球杆,“当然了,即使您没有成,作为朋友,我也十分欢迎您随时来我这儿拜访……”
“真可惜您过两天就要去英国了,否则我还真想多拜访几次呢!”理查德-冯-梅特涅轻轻摇了摇头,“不过,过不了多久,我就得回国了。”
“身为一位梅特涅,您毕竟不能在外游荡太久,还是得为国效劳。”夏尔深表理解地点了点头,“如果您回维也纳的话,请务必要为我向您的父亲问好。”
“这个我会的。”理查德点了点头,“我深信,得知道您今晚的表现之后,我的父亲对您会评价更高……至少我是没有看到过哪个初入外交场合的人,能够像您这样娴熟自如。”
“您恐怕过奖了,我一直都十分紧张,深怕让你们不开心,或者误解我的意思呢!”
“您真的太谦虚了。”理查德-冯-梅特涅哈哈一笑,“真的,我听说过您的事迹很久了,一直都很敬佩您,今天一见,我才发现确实名不虚传,甚至比我想象地还要厉害。”
“也许这是因为我说了让您很中听的话的缘故吧。”夏尔将球杆放在了球台上,摆手表示认输,“如果我说了您不中听的话,恐怕您就不会这么说了……”
“这可不一定,”理查德摇了摇头,“我敬佩您是因为您的才能,而不是因为您是否向着我们。”
“那么我就满怀荣幸地接受您的敬佩吧。”夏尔朝理查德伸出了手来,“如果可以的话,请您在弗朗茨约瑟夫陛下面前也替我美言几句,我真的很担心亲王过世之后他的想法会有什么变化。”
“您的担心,倒也没错。我们的陛下,就像是……”理查德-冯-梅特涅微微皱了皱眉头,好像是在思索该用什么措辞来形容弗朗茨-约瑟夫皇帝。
片刻之后,看到墙壁上挂着的画像之后,他的眼睛一亮。“对,他就像是一张画布一样,别人能够轻易地在他脑子里涂抹上颜色,涂成什么样他就照什么样办事……”
这倒是难得贴切!
听到了这个比喻之后,夏尔禁不住大笑了起来。“真没想到您居然是这样看待自己的主君的。”
“所以我希望您不要外传。”理查德-冯-梅特涅耸了耸肩,“言归正传吧,先生。尽管陛下没什么主见,但是奥地利自然有足够多的聪明人会让他按需要行事,这一点您不用担心。”
“那就太好了。”(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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