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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临近拉丁区的富人聚居区里,有一幢在周边都很有名的大宅。在这座幽深寂静的宅邸里,修剪齐整的花园将周边一切的的喧嚣都隔绝了开来,几乎让人难以相信这座繁华的都市里还会有这么静谧的空间。
然而,不同于这一片沉寂,在宅邸主人的书房当中,此时正在酝酿着一场新的风暴,尽管无质无形,却照样能让这个国家战栗不已。
在小小的书房当中,几位客人脸上都有些不安,而端坐于正座的主人却气定神闲,一副老神在在的样子。
看见他这幅模样,几位客人又面面相觑了一眼,然后小心翼翼地开了口。
“梯也尔先生,对巴罗先生的提议,您怎么看?我们究竟是同他们合作呢?还是拒绝?”
【指奥迪隆-巴罗,(Odilon-Barrot,1791-1873),法国政治家,在七月王朝时代一度鼓吹激进共和主义,但是在形势变得紧张之后,害怕暴力革命的重演,于是后来转为君主主义者,鼓吹秩序至上,后来成为秩序党的领袖人物之一。】
坐在主位上的中年人仍旧沉吟不语。
他面孔端正,头发虽已花白但是梳理得十分整齐,胡须也被刮得干干净净,中年人脸上架着一副眼镜,看上去温和斯文。如果没人注意到他眼中时不时闪过的凌厉视线的话,甚至会把他当成是大学教授。
看着这幅样子,谁又能想得到,在后世的中国,他恐怕是这个时代的法国人里,除了拿破仑之外最为人所知的那一个!
他身高只有一米五五,因此在少年和青年时代曾受尽了同伴们的嘲笑,而在进入上流社会之后更加如此。在原本的历史线上,身为第三共和国首任总统的他,甚至曾因为血腥镇压了1871年的巴黎公社而被人骂作“侏儒怪物”。
然而,驱使着这具矮小躯体的,却是一直难以言喻的精明和智慧,正是由于这种精明和智慧,他从一无所有的境地,一步步变成了富豪与大政治家,甚至几度出任了七月王朝的首相。
在他的那些崇拜者们的眼中,他是个无所不能的英雄,他那些白手起家、从一文不名总到政坛巅峰的史诗,早已被无数野心家传诵一时被引以为偶像。
他年轻时一文不名,除了头脑和文采之外再无别的依仗,除了奋斗和钻营之外再无出路。就连他最初所积攒起来的财富,也是通过同有钱人家的联攀亲而夺取的。
他的眼里,政治原则是可以任意改换的空话,唯有利益才是一切的基准。在1830年之前,他是共和主义者,然而在七月革命发生之后,为了能够平步青云他很快就投向了路易-菲利普国王一边,成为了一位君主主义者。在1848年之后,他成为了奥尔良派的精神领袖,为奥尔良王室回归法国掌权而奔走;然而在1871年第三共和国成立之后,他又成了共和主义者,宣称君主制在法国已经终结。
初出茅庐的时候,他蒙拉斐特的举荐和提携进入了政界,然后急速地在不利的情势下背弃了这位大银行家,因而他飞黄腾达当上了王国的大臣。
【七月王朝初期,为路易-菲利普上台作出了极大贡献的大银行家拉斐特曾被任命为法国首相(1830.11-1831.3),正是由于这位首相的提携,他得以出自步入政界。而在背弃了这位首相之后,1832年他得以进入内阁,一跃成为内政部长。】
从那之后,他的前进道路就一发而不可收拾,他玩弄着如簧巧舌和阴谋权术,在议会和政坛翻云覆雨,最后竟然成为了王国的首相——这青云直上的高度和速度,足以叫任何一个旁观者目瞪口呆!
他的一生,可以说正是一个野心家榨取一切的生动写照。
如果历史按同样的线路继续演进的话,在23年后,这位政治家将使自己在巴黎公社的累累白骨之上永世留名,然而在此时此刻,谁又能想得到他是一位自封的“革命之友”?
“我属于革命,不但属于法国的革命 ,而且也属于全欧洲的革命。我希望革命政府留在温和派的手中……但是,即令这个政府落到了激烈人物以至激进派的手中,我也决不因此放弃我的事业,我将永远属于革命!”
这句话是梯也尔本人于二月革命前夕的1848年1月在众议院发言中说出来的话,这位极善于观察风色的政客,在因为被政敌基佐等人打压了多年而投闲置散、一切官位都被褫夺只剩下了一个众议院议员聊以自慰之后,他就是这样对待曾经让他飞黄腾达的七月王朝的,也是这样将自己头上弄出一片革命光环来的。
在野时他可以毫不迟疑地鼓吹革命,掌权时他也会毫不迟疑地把革命投入血泊。
这就是阿道夫-梯也尔,一个只要对自己有利从不问原则如何的政客,一个将道德视若无物的野心家,一段恶的史诗。
………………
此时的梯也尔,从政坛的顶峰跌落已经八年之久了,早已经没有了当年呼风唤雨的权势和气势,然而他仍旧气定神闲,仿佛将这一切只看做是小小的挫折似的。
他没有气馁,既然七月王朝已经抛弃了他,他就等待七月王朝的灭亡——而且他也等到了这一刻。
在这个王朝灭亡、路易-菲利普和基佐纷纷黯然消失之后,他终于站了出来,重新成为虽然还有实力、但已经惶惶不可终日生怕再被灾祸所打击的奥尔良派人士们的领袖,同时也在慢慢地在重建自己的势力。
而今天的会谈,对他来说正是这种努力的一部分——那位卓有威望的政客,奥迪隆-巴罗,也正好提出了和奥尔良派合作的提议。
尽管这个提议十分合他心意,然而他的脸上仍然显得气定神闲,不让任何人发现他心中的雀跃——哪怕这间书房里的人都是他的同党。
“先生,您倒是说说您的意见啊?”看到他仍旧不说话,旁边的人有些着急了,“人家等着我们的回复呢。”
在同党的催促之下,这位梯也尔先生终于开口了。
“我们可以先等等,现在要着急的是他们。”
“等?”听到他的回答之后,有个人十分惊诧,“可是,现在这种形势之下,我们为什么还要再拖延时间呢?别忘了我们现在最缺的就是合作者啊?”
“正因为我们缺乏合作者,所以我们就不能表现得我们很缺。”中年人低声回答,“否则每个想要和我们合作的人,都会狠狠地讹诈我们。相反,我们越是表现得气定神闲,他们越就摸不透我们的深浅,也就不敢提出太多条件。”
顿了顿,他又解释了起来,“况且,现在更着急的是巴罗先生他们才对。他们已经被革命吓坏了,生怕又重演一次旧日的大悲剧,只想着让一切重新恢复稳定,而这不正是我们所能带给他们的吗?所以,不用着急,接下来他们会继续来向我们寻求合作的。”
听到了他的解释之后,旁边的人或点头,或沉思,有些人还是有些不服,不过却再也没人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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