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9.战火过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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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倒是觉得他看得挺开。”鸿俊说，“你看他连自己的性命都可以不要，燃烧元神，为的就是解决安禄山。”</p>

“牺牲自己。”苍狼奔跑中低声答道，“并非就是看开了。”</p>

“不过人生在世。”鸿俊答道，“有几人能真正地看开？面对梦貘时，你不也是……”</p>

“这就是关键所在。”苍狼跑上岔路，答道，“沿着官道跑了，被看见就被看见了，赶时间。”</p>

鸿俊应了声，再过数日便能抵达潼关，这次离开大伙儿，花费的时间实在太久。</p>

“为什么这么说？”鸿俊又问。</p>

初春到来，然而北方的田地却已无人耕种，一片荒芜，长满了杂草。</p>

“他始终给我一种感觉：他谁也不相信，只相信他自己。”苍狼跑过官道，嗅了嗅空气里传来的血腥味。</p>

鸿俊说：“怎么可能？哪一次不是大家一起才……”</p>

苍狼答道：“说得不错，每一次，都是大伙儿齐心协力，才战胜了强敌。可你仔细想想，为了保护大伙儿、保护你，甚至不惜牺牲自己性命。自已面临再艰难的境地，也不愿意让战友们去涉险，这固然是保护，可也是一种不坚定。”</p>

鸿俊：“这只是他的性格使然。”</p>

“他最常说的三个字是‘相信我’。”苍狼出神地说，“‘相信我，我们会赢’，所有的困难都落在他的肩上，甚至不愿让任何人为他承担。”</p>

鸿俊沉吟片刻，苍狼又说：“有时候我总在想，驱魔司真的生死患难与共么？也许这就是不动明王想告诉他的话。捆妖绳交给你，而蚀月弓交予我，你说，这里头暗示了什么？”</p>

鸿俊：“……”</p>

“也就是说……”鸿俊喃喃道，“也许，下一件法器，会在阿泰或者永思，或者……”</p>

“捆妖绳在镇龙塔下、蚀月弓在孤峰中。”苍狼喃喃道，“这应当不会是偶然。”</p>

又过数日后，苍狼载着鸿俊，驻于陕郡西北的一座山丘上，眺望平原。他们在进入中原后，苍狼提议绕行潼关，从陕郡经过，顺便探探安禄山阵营中的情况。然而他们看见的，却是一片荒芜。</p>

大军全部撤走了。</p>

鸿俊惊讶道：“退兵了？”</p>

“别高兴得太早。”莫日根与鸿俊走过叛军放弃的扎营地，来到壕沟前，这显然是个战场，壕沟内累累鲜血，丢弃了数万件唐军的铠甲。</p>

鸿俊捡了把长戟，舞了几下，说：“怎么回事？”</p>

平原上满是纵横交错的沟壑，似乎有人用一把巨犁，将整个大地胡乱地翻来翻去。</p>

森林中树木全部枯萎，方圆数里，一片焦黑。</p>

“做好准备。”莫日根朝前一扑，化作苍狼。</p>

鸿俊还没明白过来，看着插在地上的刀剑，翻身上了苍狼背脊，苍狼飞速赶往潼关，随着目的地越来越近，鸿俊内心深处的那不祥预感也越来越强烈。他们没有交谈，跑过一块空地时，苍狼短暂地停下片刻。</p>

鸿俊总感觉这里仿佛十分熟悉，却说不出来在哪里见过。这只是潼关外一处寻常的空地。紧接着，苍狼再次启程，几乎是以最快的速度，冲向潼关。潼关外两侧的山似乎被烧过一次，关门开着，关墙满是被熏黑的痕迹。</p>

“不……不。”鸿俊只觉得从背脊到头皮一阵发麻，声音带着悲痛的颤抖。</p>

守卫已不在，他们顺势冲进了潼关，潼县房屋尽毁，关内校场上四处全是丢弃的铠甲。</p>

“盔甲为什么这么多？！”苍狼难以置信道。</p>

有句话叫“丢盔弃甲”，两军交战，一方溃败了，便会扔下铠甲逃亡，然而逃走的士兵，却只会匆忙扔掉外甲也即铁鳞铠，很少有人会连内衬甲也即皮衬一起扔掉。</p>

苍狼低头嗅四处的铠甲，鸿俊却下了狼背，朝潼县的校场尽头走去。苍狼转头道：“别走远，得马上去找他们的下落！”</p>

鸿俊走向校场中央，看见场中横着两具无头尸，这是他们一路走来，唯一看见的两具尸体。一具身形佝偻，歪靠在校场下，断颈上的血已干涸呈现出紫黑色。校场一旁横着拐杖。</p>

另一具，则身穿铠甲，身材高大，保持跪着的姿势，竟是被斩首后久久不倒。</p>

苍狼跟来，沉声道：“鸿俊。”</p>

鸿俊发着抖，捡起那把拐杖，他不止一次地看见过它，它曾在封常清手中，在责骂李景珑时，被高高挥起。</p>

莫日根与鸿俊陷入了漫长的沉默，鸿俊走到尸体近前，低头望向木槽中，只见内里有两个人头——封常清与高仙芝的首级，俱怒目圆睁。</p>

鸿俊：“……”</p>

莫日根转头，望向远处。</p>

“有人将他们斩首了。”莫日根说，“甚至没有收尸。”</p>

鸿俊说：“就这么被攻破了？怎么可能？”</p>

莫日根低声道：“看样子不像是叛军。”</p>

鸿俊蓦然望向莫日根，莫日根道：“以叛军脾性，若劝降不得，当会留他们个全尸，或悬挂在潼关上。或魔化后供安禄山驱策。”</p>

明显在行刑一结束，叛军便攻破了潼关，所有人仓皇逃亡，再顾不上为这两名守将收尸。可怜封常清与高仙芝一世英明，竟就这么倒在了潼关下。</p>

鸿俊说：“得把他们埋了。”</p>

莫日根说：“来不及了，鸿俊，其他人还生死不明呢。”</p>

鸿俊望向莫日根，眉目间带着悲恸与不忍，莫日根最后让步道：“好罢。”</p>

鸿俊找了草席过来，将两人头颅捡好，安在脖颈上，抱着封常清与高仙芝的头，抚平他们尚不瞑目的双眼，苍狼在关下刨开土，将草席放了进去，两人再协力填平。</p>

天已漆黑，做完以后，鸿俊靠在潼关前，说：“他们去哪儿了？”</p>

苍狼说：“不会有事的，个个本领高强，沿着叛军去向走，说不定能找到。”</p>

“什么人？”有人发现了他们，鸿俊瞬间一惊，苍狼喝道：“快上来！”</p>

巡逻的叛军来了，纷纷大喊，苍狼跃过废墟，奔马驰骋围聚，苍狼一声狂吼，马匹顿时大乱逃离，将叛军兵士甩了下来。</p>

“走！”鸿俊说。</p>

苍狼按捺住撕咬敌人的冲动，转头冲向西面，离开了潼关。</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