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3.前功尽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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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在血迹前短暂停留片刻，到得隔壁房里，轻轻地敲了敲门。莫日根赤着上半身出来开门。</p>

“好了？”莫日根低声问，却没让鸿俊进去，鸿俊朝里头看，莫日根还想说句什么，里头却问：“是鸿俊吗？”</p>

“景珑！”鸿俊忙从莫日根身畔闪过，一阵风般地冲了进去，莫日根转身出去，带上了门。</p>

鸿俊点上灯，油灯照得室内一片昏暗，这房里比自己与陆许的房间冷多了，柴火似乎都拿到了隔壁去用，下雪天里既潮又冷。李景珑躺在榻上，转头怔怔看着他。</p>

鸿俊扑到榻前，摸李景珑的额头，李景珑疲惫地笑了笑。</p>

“对不起，我又失败了。”李景珑说。</p>

鸿俊没有说话，把手伸进被中，握住了李景珑的手，李景珑的手只是轻微地动了动，仿佛抬起手指已用尽了他的毕生力气。鸿俊顺着他的手掌摸到腕上脉门，轻轻按着，李景珑艰难地转过头，看着鸿俊，气息十分虚弱。</p>

他们什么也没说，只是这么沉默着，但鸿俊已经知道了这个残酷的事实——</p>

——李景珑废了。</p>

他的经脉被地脉的能量尽数摧毁，一身武功已散，此后终日只能躺在床上，成为一个无法自主生活的残废。</p>

“能坐起来吗？”鸿俊低声说，“我看看？”</p>

他掀开李景珑的被子，见他赤着上半身，肩上打了夹板。</p>

“吃过药了。”李景珑说，“陆许从你药囊里找到的。”</p>

“吃多了效果就不好了。”鸿俊说，“你这是第二次吃火转丹。”</p>

李景珑苦笑道：“他全给我吃下去了。”</p>

李景珑肩胛骨、肋骨、左大腿，右小腿尽数骨折，被化蛇救回来时，还有极其严重的内出血，陆许与莫日根想尽办法，才将他治过来。鸿俊摸过李景珑身上，莫日根的接骨手法太硬，因他不谙医道，有几处肋骨没接好。</p>

但这已经固定住了，要重接就得折断再来，鸿俊无论如何不会再让李景珑受这苦，便说：“你会好的。”</p>

他的药囊里什么都有，唯独缺了麻药，安禄山破城时，为了救士兵，鸿俊的麻药都用完了。想到莫日根为李景珑硬接上折断的腿骨时，鸿俊便一阵心绞。</p>

“我感觉不到心灯的力量。”李景珑平静地说，“我怕以后不能保护你了。”</p>

鸿俊说：“没了么？”</p>

“没了。”李景珑答道，“倒是奇怪，不知道去哪儿了。”</p>

鸿俊强忍住了埋在李景珑身前，大哭一场的冲动，勉强笑了笑，嘴角努力地牵起。</p>

李景珑看着鸿俊，怔怔不语，眼里带着一丝鸿俊从来没见过的神色，那是绝望。</p>

“还在的。”鸿俊说，“只是你现在……经脉毁了，感觉不到。”</p>

“你试试看？”李景珑又燃起些许希望。</p>

鸿俊摇摇头，这个时候他一旦将五色神光注入经脉尽断的李景珑身体，会让他非常地痛苦。</p>

李景珑自言自语道：“是我的错，对不起，鸿俊，把你带来的心灯也弄丢了。”</p>

鸿俊听到这话，终于再忍不住，抱着李景珑，眼泪不住往下淌，他咬牙忍住，颤声道：“你没事就好，说这些做什么？”</p>

窗外大雪如鹅毛一般下着。</p>

陆许与莫日根躺在榻上，盖着被子，莫日根说：“你们房里可真暖和。”</p>

陆许翻了个身，面朝墙壁，低声说：“他们可得怎么办？”</p>

莫日根没说话。</p>

陆许又说：“驱魔司以后……怎么办？”</p>

莫日根说：“会好起来的。”</p>

陆许道：“心灯的结界消失了，鸿俊身体里的噩梦，正在滋养他的魔种，这几天里，我越来越没法控制住他……”</p>

莫日根转过身，从背后搂住陆许。</p>

陆许：“……”</p>

莫日根：“……”</p>

陆许：“都这个时候了！你还有心情……”</p>

“这是不受控制的！”莫日根说，“我也没办法，憋太久了。”</p>

莫日根那物顶着陆许，陆许简直哭笑不得，莫日根问：“会怎么样？”</p>

“入魔。”陆许说，“从现在起，鸿俊体内的魔种会开始生长，回到在敦煌之前的状况，天地间的戾气，都会朝着他的身体汇聚，每过一天，魔种便将愈发壮大……”</p>

莫日根“嘘”了声，让陆许别再说下去。</p>

“小时候，沙卡那给我讲过一个故事。”莫日根说，“有一个人，他在夜里，被群狼追着奔跑。”</p>

陆许沉默了，莫日根在他的耳畔说：“你知道大漠上驱狼用什么办法么？”</p>

“用火。”陆许答道。</p>

莫日根说：“旷野中千里平原，只有一棵枯树。于是他放火烧掉了这棵枯树。火光照耀四野，狼群便退走了，但这棵枯树风朽多年，只能支撑一小会儿。很快，火焰越来越小，只剩下一点点火苗。”</p>

陆许说：“他能等到天亮么？”</p>

莫日根低沉、喑哑的声音在陆许耳边说道：“夜空里乌云密布，看不见月亮，他不知道什么时候，黎明才会来，火苗渐小下去，借着黑暗，他看见了更多的狼，漫山遍野的狼。”</p>

陆许说：“于是他守在快熄灭的火苗前，苦苦等待黎明的到来，火苗一灭，群狼就会将他撕成碎片。”</p>

莫日根“嗯”了声，又说：“他开始找一切能烧的东西，但是烧一件，少一件，他不知道能不能撑过这个晚上。”</p>

“最后呢？”陆许问。</p>

“这个故事没有结局。”莫日根说，“视乎于你相信什么。黎明也许先来，火焰也许先灭。但你说，那个人在烤火时，心里想的什么？”</p>

陆许：“家人么？”</p>

莫日根没有回答，陆许又说：“想活下去？”</p>

莫日根还是没有回答，陆许又猜：“想回家。”</p>

莫日根说：“他在想，这火焰真暖和。”说着手臂稍一用力，抱紧了陆许，说：“睡罢。他们能撑过去的，这火先烧完也好，黎明先来也罢，都是命的事儿，烤火的时候就认真烤火，别想这么多了。”</p>

陆许闭上双眼，没有再说话。</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