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群狼之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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厅内静了片刻，秦亮重重叹了口气，答道：“正是如此，所以，在李长史面前，方有一事相求。”</p>

鸿俊：“？”</p>

李景珑侧头看鸿俊，说：“还记得出发前，太子朝咱们说过什么？”</p>

鸿俊不住回忆太子所言，李亨确实希望李景珑将此事调查清楚，并顺利解决，不影响与回纥的关系，也千万不要开战……啊？！</p>

鸿俊注意到，秦亮的夫人与女儿，都是回纥人。</p>

秦亮朝李景珑说道：“与回纥开战，我觉得多多少少，是杨相所授意促成，哥舒翰大将军与安禄山、史思明素来水火不容……”</p>

“爹。”秦萱不满道。</p>

秦亮摆手，示意无妨。</p>

李景珑眉头深锁，说：“哥舒翰老将军，必须与朝中右相杨国忠交好。”</p>

秦亮答道：“当然，想必杨相也颇有拉拢之意，吐蕃、回纥两族，也常常派出使节，往河西节度使处走动……”</p>

李景珑“嗯”了声，眉头深锁道：“所以杨相说服了哥舒翰老将军，拉拢吐蕃，敌视回纥……当真难办。”</p>

“不错。”秦亮又说，“因为太子曾在外统兵时，与格勒可汗乃是好友。贵表亲封将军，去年攻破大勃律国，亦得格勒克汗相助，本以为这几年里，朝廷与回纥的关系步入一段平缓期，只没想到，唉……”</p>

鸿俊被两人说得一头雾水，说道：“我没明白，杨国忠说服哥……那个什么老将军，不想与回纥走得太近，所以要将边境屠城的账，算在回纥人头上。”</p>

“嗯。”李景珑答道，“正是如此。”</p>

鸿俊皱眉道：“可他怎么知道边境屠城是谁屠的呢？你们觉得，他会知道尸鬼么？”</p>

李景珑被这么一说，顿时心中发毛，若杨国忠知道此事，那也太可怕了点。</p>

秦亮答道：“他一个右丞相，哪管边疆军民死活？横竖城被屠了，突厥也好，回纥也罢，甚至吐蕃，还是鬼兵，对他而言，都并无差别。他要的，只是朝陛下上书，与回纥开战的借口而已。”</p>

“这么一来。”李景珑说，“只恐怕凉州城内，许多人日子不好过了。”</p>

“所有回纥人都会被驱逐出去。”秦亮叹道，“所以……李长史，任务深重呐，哥舒翰将军先入为主，是不会相信你的，哪怕信了，也有他的顾虑。”</p>

李景珑沉声道：“他太托大了，在我看来，尸鬼之患，已远远超出了杨国忠那点算计的严重程度，目前咱们虽然还不知为何而起，但可以肯定，若不尽快查明，只恐怕……”</p>

李景珑盯着秦亮双眼，一字一句道：“祸患一起，所有人，乃至哥舒翰将军自己，也会被卷进去，万劫不复。”</p>

黑夜里，河西中部平原上，黑压压的军队全速前进，苍狼驮着陆许，开始气喘吁吁。</p>

“太累了。”苍狼喘着粗气，说，“我得休息会儿。”</p>

陆许说：“血。”</p>

“流血了么？”苍狼掉头四处找避风的山洞，嗅了几下，找到山壁一侧。</p>

陆许伸手在苍狼背上摸了一把，满手的血，顿时紧张起来。</p>

“不打紧。”苍狼一边以爪子扒拉山壁上的雪，扒出一个坑，里头恰好是个洞穴。陆许忙跳下来，苍狼又躬身钻了进去，变幻为人。</p>

莫日根一手扶着洞壁直喘气，好半晌才缓过来。</p>

片刻后，山洞中升起了篝火，莫日根脱了上衣，现出虬结有力的背部肌肉。长期弯弓搭箭，令他的肩膀与背脊充满了雄性的力量感与美感。他咀嚼着干粮，口渴得狠了，便一口气连吃了不少雪。</p>

他的背上被砍了好几道，却因是苍狼形态受的伤，幸而变为人后伤口不深。</p>

陆许便咀嚼草药，吐出来后均匀地敷在他的背上。</p>

剩下的草药，陆许则敷在莫日根的肋下。</p>

“睡会儿。”莫日根朝陆许说，“来得及。”</p>

陆许打了个呵欠，这一天对他来说，精神与身体都遭受了强力的冲击，便疲惫不堪地蜷缩在山洞里睡了，然而冬季寒夜越来越冷，陆许睡着时仍不住发抖，片刻后莫日根变成偌大的苍狼，以爪子将陆许捞过来，焐在自己怀里，面朝篝火堆，一人一狼，相依而睡。</p>

深夜里寒风怒号，秦亮家只有一间客房，鸿俊先自躺下，李景珑还在桌前写信，点着油灯。</p>

李景珑少时摹陆机的字帖，一手字写得极其漂亮，连裘永思这等习书出身的弟子亦自叹不如。鸿俊盖着被子，不住抬头张望，问：“你给谁写信？”</p>

“给太子殿下。你困了便先睡。”李景珑催促道，“别看了。”</p>

鸿俊有点儿冷，从前在太行山巅，有重明在，冬天从未遭遇酷寒，他问道：“人间是今年特别冷还是年年如此？”</p>

“年年如此。”李景珑一瞥鸿俊，说，“暖好你的床。”</p>

鸿俊裹得严严实实的，在被窝里露出个脑袋，像个春卷。</p>

鸿俊：“？”</p>

李景珑写到一半，踌躇难以下笔，将秦亮所言如实复述，报过去后恐令太子与哥舒翰生出嫌隙；不写罢，又有欺瞒之嫌。</p>

“别写了。”鸿俊连日奔波，困得要死，说，“睡吧，你风寒还没好。”</p>

李景珑脑子里简直是一团糨糊，思来想去，最后把信撕了，解开外袍，进了被窝里，外头狂风不止，几乎要将屋顶刮跑，卧室里铺位上却极其暖和。</p>

“怎么出门在外，无论到哪儿都只有一个房间。”鸿俊说。</p>

“哟，我没嫌弃你，你还嫌弃我了。”李景珑打量鸿俊，鸿俊忙道没有，事实上李景珑全身暖洋洋的，且胸膛内那心灯的感觉让他觉得很舒服。</p>

“好奇嘛。”鸿俊迷迷糊糊道。</p>

“长安这时候也一样的冷。”李景珑随口道，两人闲聊了几句，鸿俊已经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了，比起昨夜的废弃营房，秦亮家简直舒服得像宫殿，他记不得自己迷迷糊糊地说了什么，李景珑把手臂腾出来让他枕着，鸿俊便靠近他胸膛，睡了。</p>

长夜漫漫，在一片无边无际的黑暗之中，鸿俊不知睡了多久后，突然做起了奇怪的梦。在那梦里，有一个人，正在黑火下熊熊燃烧。</p>

“救我……救我……”一个男人的声音道。</p>

鸿俊想说话，张开口，却发不出声。</p>

顷刻间无数记忆的闪现令他穿越时间，驱魔司门外，手持发光长剑的金甲武士，父母跪在武士面前。</p>

“我就这一个孩儿……”</p>

再闪现时，鸿俊仿佛变成另一个人，长高了不少，他站在春暖花开的院里，侧头望向长廊，一名美貌女子身着汉裙，在春风里走过长廊，侧头注视他。</p>

顷刻间黑火吞没了他的全身，鸿俊瞬间惊慌失措，不住退后。</p>

“长史——！”鸿俊蓦然睁眼，猛地坐了起来。</p>

外头风声依旧，天色昏暗，一夜已过，榻畔李景珑却不知去向。桌上放着凤羽，留了一张纸条。</p>

【清晨得信武山骤遭尸鬼夜袭我与秦刺史前去探情况景】</p>

鸿俊抓起凤羽揣在怀中，穿好衣服，一阵风般出外。</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