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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老板,大当家的派我来奉天给你带个好,顺便有事儿找你告帮求助。”</p>
孙向阳身穿一件崭新的靛青色短褂,尽管相貌不修边幅,举止大大咧咧,但在外人看来,若非知根知底,绝对猜不出此人其实是个聚啸山林的胡匪。</p>
自打千山弹弓岭火并以后,江连横和李正一别五年,彼此从未再见,也没有任何往来。</p>
不过,人的名儿、树的影儿,江湖传闻不断,两人虽说无缘再会,却也大致能了解到彼此间的近况。</p>
根据线上的消息,李正当年带领众弟兄北上长白山,起局立柜,匪号“阎王李”,凭借两门东洋山炮,砸火窑、平山头,烧杀劫掠,横行无阻。</p>
如今,他的山头上竟已然聚拢了两千余号弟兄;而他本人,也早已是吉省绿林赫赫有名的匪首之一,实力不容小觑。</p>
孙向阳是李正的左膀右臂。</p>
五年以来,这是他头一次代表大当家来奉天找江连横告帮,想也知道,山头上必定是碰见了相当扎手的麻烦。</p>
尽管江连横对李正从未推心置腹,甚至还略有提防,但二人毕竟相识多年,见孙向阳大老远过来求助,他便半开玩笑地问:</p>
“兄弟客气了,咱们两家交情在这,家里有啥事儿用得着我,你尽管说,横不能是想让我帮忙搭线诏安吧?”</p>
众人哄笑起来,气氛顿时轻松了不少。</p>
孙向阳笑着摇了摇头,却说:“江老板,我家大当家的啥脾气,你还不知道么?想让他受招安,门儿也没有啊!”</p>
“我想也是。”江连横问,“那你是为啥事儿来的?军火?还是你们最近被官兵盯上了,想来打听打听风声?”</p>
“军火!喷子、瓤子、马具、雷管、手榴弹,江老板要是有门路,能整到三一式速射山炮炮弹的话,那就更好了。”</p>
孙向阳开门见山地提出了所有要求,末了,还不忘补充一句:“江老板,钱,不是问题。”</p>
闻言,江连横立刻皱起眉头,心说你们这是要当胡匪,还是要当军阀?我直接帮你们装备个混成旅得了!</p>
想到此处,几人讳莫如深地互相看了看。</p>
江连横问:“伱们要多少?”</p>
“多多益善。”孙向阳淡淡地回复道。</p>
“嘶——兄弟,这么些年,你们还是头一回来找我告帮。按理来说,我不该多问,但你们这么成套成套地要家伙,我还是得打听打听,你们到底准备要干啥?”江连横有些狐疑地问。</p>
孙向阳笑了笑,说:“江老板放心,大当家的现在跟官府没啥过节,需要喷子,也只是因为最近山头上碰见了点麻烦。”</p>
仔细打听过后,事情的原委,方才渐渐明晰了然。</p>
原来,李正的山头上最近碰见了一伙儿硬茬子劲敌,对方的人数不算多,可战斗力却极其彪悍,生猛到几家山头联合起来,才能将将跟对方打成一个平手。</p>
原因无他,只因这帮劲敌并非是普通的胡匪,而是从北方流窜过来的白俄败军!</p>
北方内战,白俄毛子一溃千里,最终失去了所有根据地,战败的将士大多数缴械投降,余下几股残兵,便趁着余势,四处流窜,落草为寇。</p>
李正山头上碰见的这股毛子,人数大概在五六百号上下,打从海参崴南下,装备精良,跨过图门江,流窜到吉省境内为非作歹。</p>
虽说“败军之将,何以言勇”,可归根结底,这帮毛子是输给了自己人,只要弹药够用,打两個山头匪帮,那还不是手拿把掐?</p>
更何况,北方内战已经打了三四年之久,能在死人堆里爬出来的,即便不是骁勇善战,那也必定是人精老兵,山林匪帮怎可能是他们的对手?</p>
可绿林争食,不是你死,就是我亡,胡匪自然也不可能坐以待毙,只好奋力反击。</p>
来来回回碰了几次,发现打不过,当真是打不过!</p>
论装备,装备比不过人家;论战术,毛子一手喝着伏特加,即便军纪再怎么涣散,老兵在战场上的本能,却早已深入骨髓,随随便便,便打得胡匪溃散而逃。</p>
渐渐的,各家山头眼瞅着家底就要打光了,人心便也随之浮动起来,有人投敌,有人散伙,众胡匪所谓的“基业”,似乎也随时将要付诸东流。</p>
李正的家底还算夯实,勉强在那挺着,可过了今年以后,会变成什么样,谁也不敢肯定,于是便只好派人来奉天,尝试跟江家求一批军火应急。</p>
听说李正要打毛子,江连横不仅放下心来,甚至还挺高兴。</p>
但高兴不能写在脸上,从孙向阳口中了解到事情的缘由以后,他仍旧面沉似水地问:</p>
“兄弟,咱们已经五年没见了。按理来说,当初送给你们大当家的那批军火,应该早就已经用得差不多了,江家也不是头一天做这生意,你们怎么才来找我?”</p>
孙向阳早已预料到了这番质问,当下便连忙陪笑道:“江老板,不是弟兄们不照顾你的生意,而是家里现在搁长白山立柜,道太远,从你这边拿喷子,怕在半道上出点岔子。”</p>
话音刚落,李正西突然接茬儿道:“兄弟,你要这么说的话,那就还是没瞧得上咱们东家呀!江家既然能出军火,那就肯定能把军火送到位。你们绺子局红的时候,不想着江家;现在没辙了,又过来求咱们,多少有点不讲究了吧?”</p>
时隔多年,西风终于跟江连横打成了默契,知道什么时候该说什么话了。</p>
孙向阳见状,连忙解释道:“不不不,兄弟,咱可没这意思,没来找江老板,只是因为道远,怕耽误事儿——”</p>
江连横笑着抬起手,却说:“诶,兄弟,你不用解释,我这老弟脾气冲、说话直,没有责怪你的意思,咱们该谈生意谈生意。”</p>
“江老板大气!”</p>
孙向阳松了一口气,接着拱手抱拳道:“总而言之,还请江老板能看在往日交情的份儿上,务必帮咱们一把!来之前,大当家的反复强调过:钱,不是问题,最重要的是喷子抗用,能有新的最好!要是有三五百大洋的机枪,家里也要!”</p>
看得出来,“远东武器禁运条例”影响的不只是各地军阀,胡匪也难再找到军火补给了。</p>
孙向阳接着说:“不怕江老板笑话,这次家里让我来奉天找你,主要就是冲着熟脉关系和江家信誉来的,今年开春,家里在宽城子找了个走私的,交了订金,结果那老小子就他妈跑路了,到现在还没抓到人!偶尔碰见卖枪的,不是二手货,就是残次品,全都不顶用。幸好大当家的知道怎么保养枪炮,要不然今年家里就得拎大刀上阵了。”</p>
这话看似是揭自己的短儿,逗别人笑,实则却也隐隐暗含着三分威胁。</p>
李正西当即冷下脸来,语气生硬地说:“你们要是真这么担心,那就先交钱,等把货点齐了,然后自己运回去,出了奉天城,丢了少了,别赖江家。”</p>
“那不能,那不能!”孙向阳装傻充愣道,“家里这趟准备了一万块大洋,五条大黄鱼,钱货在奉天两清,只要江老板能帮咱们把喷子运到宽城子,其他的事儿,全交给咱们。”</p>
“也行!”江连横笑呵呵地点了点头,“那就烦请兄弟在城里多住几天,我这边帮你们想办法凑一凑,等货差不多的时候,我再让南风去找你。”</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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