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7、晋江独家发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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池州自从跟着李湛办差之后, 对李湛的印象一直挺好的。</p>

在池州眼里，摄政王做事稳重有分寸，做人更是无可挑剔。</p>

所以那日李湛找他要了腰牌之后, 他甚至都没问李湛要做什么，便将腰牌给了对方。</p>

直到当晚李湛的人来池府通知他，说一会儿教坊司的人会来给他送个姑娘, 让他提前在府里收拾一间房子出来。</p>

池州茫然又惊讶, 万万想不到李湛拿了他的腰牌竟然是去教坊司！</p>

更让他想不到的是, 李湛既然花了银子找了姑娘，为何要送到他的府上？</p>

池州向来洁身自好, 对教坊司这种地方是从来不沾染的, 这个李湛多少应该知道一些。既然如此, 李湛将人送到他府上是何用意？</p>

池州百思不得其解，然而传话的人来去匆匆，他根本也没来得及细问。</p>

说不定王爷这安排是有什么深意，不方便让传话的人知道。</p>

直到教坊司的人将纪轻澜送过来, 池州才恍然大悟。</p>

既然送来的是纪家的三小姐, 李湛不必吩咐他便也明白了。</p>

纪家出事之后，纪轻澜原是存了死志的。</p>

可大渝朝的律例中有一条，受刑之人若自戕便会累及家人。</p>

纪轻澜念着两个兄长的安危, 这才没轻易走上不归路。</p>

也幸亏她这一念之差，这才得以被李湛和纪轻舟救出了教坊司……</p>

被送到池府那晚, 他尚不大明白李湛的安排。</p>

直到去了池府见了池州, 对方向她解释了一番, 纪轻澜才知道发生了什么。</p>

“王爷将纪姑娘安排在池府，应该是怕事情传出去，打草惊蛇。只是……池某家徒四壁, 暂时只能委屈姑娘了。”池州朝纪轻澜道：“我府上没有女眷，所以也没有可供差遣的女使，明日我便让人去雇个丫鬟回来。”</p>

纪轻澜朝池州行了个礼道：“池少卿太客气了，如此打搅，该抱歉的人是我才对。”</p>

“纪姑娘何出此言，池某少年时也颇得太傅大人眷顾，尚未有机会报答师恩，如今能有幸为纪姑娘尽绵薄之力照看一二，池某三生有幸。”池州说着又朝纪轻澜回了个礼。</p>

“池少卿客气了。”纪轻澜又给他回了个礼。</p>

“池某应该做的。”池州再次还礼。</p>

两人这么一番“拉锯”，你来我往回了半天的礼，倒是半句有用的话也没说上。</p>

纪轻澜虽然是在书香门第长大的，但性子较为活泼直率，平日里并不喜欢这些繁文缛节。倒是池州在她面前一直客客气气的，纪轻澜也不好不理会，只能配合着池州客客气气。</p>

当夜，池州将纪轻澜安排在了后院的客房里，他自己为了避嫌则搬去了前院的书房。池府本来就不大，前后院里的也不远，池州睡觉时特意没关书房的门，以便纪轻澜找他的时候，他能随时听见。</p>

次日，池州便着人给纪轻澜找了个女使回来。</p>

纪轻澜本想推脱，但念及两人昨晚那番“拉锯”，知道池州这人看着温和，性子却很执拗，便欣然接受了这一安排。</p>

那女使手脚勤快，照顾纪轻澜很是得心应手。不过纪轻澜虽然是在书香门第长大的小姐，却并不娇惯，她不愿在池府白吃白住，便帮着那女使每日打理一下府中的琐事。</p>

没几日的工夫，池府在纪轻澜和那女使的料理之下，便颇有了几分温馨。</p>

池府在这些事情上并不敏感，直到某夜他在书房整理公文的时候，偶然瞥见了书案上新添了个瓷瓶，瓶中插着几支新摘的花。</p>

半开的窗子透进一丝微风，吹得烛火微微摇曳。</p>

池州目光落在花枝上，心中蓦然生出了几分从未有过的感觉。</p>

他入朝之后整日在衙门里奔波，对于衣食住行向来都十分不讲究，更别说生活中这些可有可无的细节了。可今晚对着这几支新摘的花，他才第一次感觉到，这个叫做家的地方总算和衙门有了些区别。</p>

随后的几日，池州回府之后，便留心了一下周围的变化。</p>

他发觉院子里的枯树被人掘走了，换上了一株新苗，一成不变的小花园里，被人重新做了规划，如今似乎还没整理好，但已经能看到些许未来的缤纷繁荣了。</p>

池州询问了府里的家丁，家丁告诉他这些东西都是纪轻澜着手安排的。</p>

池州这才想起来，前几日纪轻澜动手前倒是随口问过他一句，想必是得了他的同意之后才动的手。只不过池州当时并未多想，他也不敢想纪轻澜一个姑娘家，竟然还会这些活计。</p>

当日，池州便去了一趟后院，想要亲自感谢纪轻澜。</p>

纪轻澜正拿着剪刀修剪后院里的花丛，见到池州过来忙放下了剪刀。</p>

“昔日池某就听闻，太傅从前还带着陛下和王爷亲自打理过宫塾的花园，没想到太傅这本事竟也交给了纪姑娘。”池州朝纪轻澜道，“倒是池某，虽身为男子，府里这些事情却从未亲自动过手，以至于家中花园几乎要荒芜了。”</p>

纪轻澜轻笑道：“在池少卿府上贸然动土，还望池少卿不见怪才是。”</p>

“纪姑娘这是哪里话，再说前几日姑娘早已问过池某，何来贸然一说。”池州道：“倒是池某要多谢姑娘费心才是。”</p>

纪轻澜示意他坐到院中的石桌上，亲手去帮他倒了杯茶，然后坐在他旁边开口道：“家父常说，人在这世上各有当为之事。池少卿为朝廷和百姓奔波，那便是你在这世上当做的事情。我整日在这宅院里无所事事，打理一下这院子，说不定便是我当做的事。”</p>

“纪姑娘这么说，池某倒是有些无地自容了。”池州道。</p>

“池少卿说话总是这么客气，说起话来比我昔日在父亲书房见过的老学究都要拗口。”纪轻澜笑道：“若你因为我是女子，所以言语间多有顾忌，不妨试着将我当做男子对待，想想你是如何同我兄长说话的？”</p>

池州闻言一怔，不由有些尴尬。他面对纪轻澜的时候，确实有些不大自在，一来对方是个女子，他们毕竟男女有别，有些顾忌是应该的。二来两人年纪相仿，男未婚女未嫁，池州恪守君子之礼，那礼数便比面对旁人时更多了几分。</p>

但如今这么被纪轻澜点破，经过短暂地尴尬之后，他反倒轻松了不少。</p>

“纪姑娘倒是风趣得很。”池州笑道。</p>

“我记得前幼时跟着父亲去过一次太学，那个时候池少卿还是个少年，说话做事还不像如今这么拘束。”纪轻澜道：“父亲总说君子本性坚固，非时能移，我想既然彼时池少卿是那样的性子，如今应当也不会转了性子。”</p>

“但你与我说话时神情态度与从前全然不同，想来是因为那个时候我扮做了男装。”纪轻澜道。</p>

池州闻言一怔，盯着纪轻澜看了几眼，而后恍然道：“我想起来了，那小少年竟然是你？”</p>

“池少卿当年还指着我的鼻子说我小小年纪便尖酸刻薄。”纪轻澜笑道。</p>

池州失笑道：“我当时年少性子急，说不过你，有些恼了……哈哈哈。”</p>

两人回忆起往事，都感慨万千，顿时便有了共同的话题。</p>

池州不再端着了，两人说起话来便轻松了不少。</p>

自那日之后，池州面对纪轻澜事便自然了很多。</p>

两人偶尔会在府里一起用饭，池州也会朝纪轻澜说起朝中的事情。</p>

纪轻澜虽然年纪小，没在朝中走动过，但她天资聪颖，读过不少书，对很多事情的见解都让池州大为惊讶。</p>

“可惜了，若你不是女子，将来入朝为官，定能成为朝廷的栋梁之才。”池州感叹道。</p>

纪轻澜却不以为然道：“这有什么可惜的，人各有志，哪怕我是个男子，也未必有报效国家的大志，说不定依旧只喜欢待在府里侍弄花草呢。”</p>

今日，纪轻澜见池州衣袖不知在哪儿划破了一个洞，便取了针线来为他修补。</p>

池州坐在她身边，闻言抬眼看向她，眉目间略有不解。</p>

纪轻澜便又道：“自古为民请命的人，靠得都是担当而不仅仅是学识。况且，人读书本也不是为了升官发财。难道一个人若只是做个园丁，或者做个补衣服的绣娘，甚至是在教坊司谋生……这么一来，读过的书便没有意义吗？”</p>

“是啊……”池州恍然道：“人的学识和见地，本也不止是为了做官，你这一说，我倒是想通了。就好比我这瓷盏上的兰花，这画匠手艺精湛，昔日我若是见了，定然觉得他要去画院里才算不屈才，可如今想来，他在瓷窑里画这瓷盏，不也正是用武之地吗？”</p>

纪轻澜闻言笑了笑，又道：“所以人无论在哪里都有自在。”</p>

“你说的对，池某今日受教了。”池州朝纪轻澜道。</p>

纪轻澜将池州的袖口缝好，而后收好针线开口道：“你太好说话，我方才这番话若是与我兄长说，他定然是要反驳我的。”</p>

“哦？我倒是被你说服了。”池州笑问：“若是你兄长，他会如何说？”</p>

纪轻澜闻言轻咳了一声，学着纪轻淮的样子道：“大渝又非是人人可以读书，能被父亲教导那更是万里挑一的运气，若这样的人读了书不为朝廷效力，倒不如换个有担当的人来，免得父亲的心血放在这样一个只会‘孤芳自赏’的人胸中蒙尘。”</p>

“对啊！”池州伸手在矮几上一拍，开口道：“是这个道理，能让纪太傅教导的人，整个大渝朝也没几个，若是这些人都不为朝廷所用，的确是可惜了，你兄长这话说得不假！”</p>

纪轻澜闻言不由失笑，池州反应过来之后自己也被自己逗笑了。</p>

“我是不是有点立场太不坚定了？”池州问道。</p>

“这不怪你，我当时也被兄长说动过。”纪轻澜忙道。</p>

池州看着纪轻澜，心中不由十分感慨。他原以为纪家经历了这么多事情，纪轻澜一定会消沉不已，可如今看来，最不豁达的反倒是他们这些旁观者。</p>

纪轻澜在池府的日子眼看就到了一月之期。</p>

池州不忍让她再回教坊司，便自己做主去教坊司付了银子。</p>

他俸禄虽然不算寒酸，可这些年攒下来的家底都付上，也仅仅只能再撑一个月的期限。不过好在如今李湛正在做的事情，想必很快会有结果，届时说不定会有新的转机。</p>

处理好这一切之后，池州一直没对纪轻澜说。</p>

这话题对他来说似乎有点尴尬，又或许他自己心里存了些说不清楚的心虚，所以让他这举动更显得有点唐突了。</p>

他不想纪轻澜回去，或者说……他想让纪轻澜留下。</p>

具体是因为什么，他却说不上来，或者说没敢自己想过。</p>

但纪轻澜却很懂分寸，她早已算好了日子，知道何时该回去。</p>

在没有人告诉她可以继续留下之前，她只能做好回教坊司的准备。</p>

那日，纪轻澜收拾好了随身的东西，准备朝池州告别。</p>

池州吞吞吐吐半晌，最终含含糊糊地让她不用急着走了。</p>

“是王爷和二哥那边有新的打算吗”纪轻澜问他。</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