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晋江独家发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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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晚小皇帝留宿在了英辉阁。</p>

纪轻舟将小皇帝哄睡了之后, 发觉李湛正立在寝殿之外发呆。</p>

外头夜色深重，月明星稀。</p>

李湛的身影裹在昏暗中，显得有几分寥落。</p>

“王爷, 夜深了，该就寝了。”纪轻舟开口道。</p>

“一晃都七月了，日子过得真快。”李湛道。</p>

纪轻舟听他声音中带着几分感慨，便问道：“王爷是在为老王爷的事情难过吗？”</p>

“说来也奇怪, 皇伯薨逝我并没有觉得太难过。”李湛开口道。</p>

“生死本就无常，确实不该执着。”纪轻舟道。</p>

他想到李湛早就经历过一遍这些事情, 所以才没有有太大的情绪波动。</p>

李湛闻言转头看向纪轻舟, 因着夜色的缘故，两人都不太能看清彼此的神情。不过李湛总觉得纪轻舟似乎有话想同他说, 只是他猜不透对方为什么一直在犹豫不决。</p>

“快十五了……我想去池少卿府上见一面舍妹。”纪轻舟突然开口道。</p>

当初李湛花了银子, 换来纪轻澜在池府住了一个月，依着规矩一月期满，纪轻澜便要回到教坊司。纪轻舟有想过, 若是能让纪轻澜继续待在池府也不错, 可一来他付不起银子，二来池州未必愿意。</p>

但无论如何，纪轻舟总还是希望能见对方一面。尤其他预感到，接下来大渝的朝堂应该会发生一件惊天动地的事情，他自己将来会如何, 还是个未知数。</p>

“明日吧，本王正好找池少卿有事要商量。”李湛道。</p>

纪轻舟一怔，没想到李湛会和他一起去，但话已至此他也不能再多说什么。</p>

次日早膳后，纪轻舟便与李湛一同去了池府。</p>

池府面积不算太大, 府上陈设也不奢靡，但简单朴素中却自有一股清雅之气，与池州这个人的气质很是吻合。</p>

让纪轻舟惊讶的是，池州府上连下人都没有几个，除了管家和两个家丁，便只有一个婢女，那婢女还被池州指派到后院伺候纪轻澜去了。</p>

众人寒暄过后，李湛让纪轻舟去后院探望纪轻澜，自己则与池州去了书房。</p>

池州也不朝李湛客气，给他斟了杯热茶，便开始直入正题。</p>

“王爷上次提的那几个人，下官都安排人去查探了，此事再有个十天半月的工夫，应该就会有眉目了。”池州开口道：“只是这还远远不够，尚需要一些关键性的证据才行。”</p>

李湛道：“皇伯薨逝那日，我让暗卫去他书房找到了一些东西。”</p>

池州一怔，知道李湛所指应该是极为关键的东西，当即放心了些。</p>

“那恒郡王那边……王爷可有何打算？”池州问道。</p>

“本王答应过皇兄不到万不得已不会动他，昨日本王也提点过他，只要他老老实实的……此事大可不必将他牵扯进来。”李湛道。</p>

池州闻言面带犹豫，似乎不大认同李湛这决定，但他终究是没说什么。</p>

上次所查与内侍司勾结一案，便有恒郡王参与，但李湛也只是将恒郡王的人都拿了，自始至终没有朝恒郡王动手。左右恒郡王如今手上也没什么筹码，想来应该不会继续作妖，念及此池州才松了口气。</p>

后院。</p>

纪轻舟今日出宫带了小山一起，小山这会儿守在院中，留了纪家兄妹单独说话。</p>

屋内，兄妹二人相对而坐。</p>

纪轻澜身上穿着素色的长裙，面上略施粉黛，虽不像上次见面时那么明艳，却多了几分优雅沉静的气质。</p>

“兄长不必为我担忧，人生在世祸福天定，咱们只消问心无愧，做个内侍或者做个官妓又有何惧？”纪轻澜朝纪轻舟坦然笑道。</p>

纪轻舟闻言苦笑道：“我这个做兄长的反倒要叫你这个做妹妹的来开导。”</p>

“我自己是想不通的，这些话都是池少卿朝我说的。”纪轻澜道：“自从我来了池府，他从未因我的身份轻看于我，还时常说这些话来开导我……他曾经也算是父亲的学生，他说纪家遭遇这些事情，本是天道不公，可你我二人能躲过一劫，虽不算圆满却可暂时托生于世。将来世事变幻，说不定便能走出困顿，而我想咱们能像如今这般坐在这里说话，应当也是父亲当年结下的善缘……”</p>

纪轻舟失笑道：“池少卿年纪轻轻，说话怎么比卢先生还像个夫子？”</p>

“他是有些木讷，爱讲大道理，不过人还算有趣。”纪轻澜道。</p>

纪轻舟看着妹妹的笑容，心中不由有些难过。若是纪家没有遭此变故，纪轻澜到了这个年纪也该有自己心仪的人了吧？</p>

对方或许是池州这样的青年才俊，或许是落魄穷困的学子……</p>

可如今，她却根本没有这样的机会，连选择的资格都没有。</p>

“兄长，你若是能在这里多住些日子就好了。”纪轻澜大概知道此别之后，再见面就不知是何时了，当即心中十分难过，“王爷待你那么好，能不能求他开恩，让你在池府多留几日？”</p>

纪轻舟苦笑道：“这不合规矩。”</p>

“这几日不是罢朝了吗？”纪轻澜道：“哪怕你能留个两三日也好啊……”</p>

她虽知道这话说得任性，可她到底也只是个十六岁的少女，在自己的兄长面前便忍不住将这话说了出来。纪轻舟原本觉得此事是万万不能的，可心中却不由闪过了一个念头……</p>

若是能在池府留个两三日……</p>

他低头瞥了一眼自己的小腹，暗道这个麻烦有没有可能借机解决掉？</p>

纪轻澜是他的妹妹，自然会为他保密。</p>

而他此次恰好带了小山一起出来，小山自然也是值得信任的。</p>

至于池州，他既一直恪守君子之礼，也不会硬闯进来吧……</p>

纪轻舟越想越觉得这个时机不错。</p>

左右李湛如今的境地注定了他不可能留着这个孩子，而纪轻舟至今也未曾完全接受这件事，若是能就此解决了这个麻烦，当成一切都没发生过，要比去朝李湛坦白来得更直接。</p>

最起码他不用去面对那份尴尬。</p>

这几日每每面对李湛想要坦白的时候，纪轻舟都觉得十分难以启齿。</p>

他一个大男人要朝另一个男人说出“我怀了你的骨肉”这样的话，简直是太挑战他的自尊了。更何况他和李湛还没有任何的感情，那孩子来的本就十分不合时宜……</p>

唯一的变数就是，不知道李湛会不会答应。</p>

毕竟一个内侍在外留宿，的确是不合规矩的。</p>

纪轻舟原以为李湛这一关是最难过的，没想到他试探性的开口之后，李湛只犹豫了一瞬，便开口答应了。李湛甚至还很贴心地叫走了池州，免得池州在府里转悠，影响他们兄妹团聚。</p>

“你这府里连个护卫都没有，本王让董栋差几个暗卫给你，府里留两个，你随身带着两个。”李湛朝池州道：“如今多事之秋，凡事都不能有差池。”</p>

池州忙道：“王爷放心，下官府里的家丁和管家都是练家子，工夫虽不及王爷的暗卫，但看家护院却是足够的。”</p>

李湛闻言这才稍稍放心了些，但还是吩咐董栋给他安排了两个随身护卫，免得出差池。</p>

纪轻舟不敢耽误时间，知道此事到了该有个了结的时候了。</p>

他先是吩咐了小山去医馆抓药，为了掩人耳目，他还特意让小山抓了几副治风寒的药，将他要用的药混在其中，以免引人注意。</p>

小山十分机灵，听他吩咐完几乎立时就反应过来了，连追问都不曾。</p>

纪轻舟没朝纪轻澜说自己有孕的事情，只模模糊糊地提点了她几句。</p>

这种事情他朝李湛都说不出口，朝自己的亲妹妹就更开不了口了……</p>

左右入夜后他喝了药，万一有意外的话，他早已吩咐好了小山应对的法子。只要今晚能安然渡过，明日让小山谎称他着了风寒需要休息便是。他是个男子，身子骨这几个月也养回来了一些，应该是能挨得住的。</p>

除非他运气差到爆，来个大出血什么的。</p>

纪轻舟暗道，若真是天要亡他，那也没法子……</p>

就在纪轻舟计划好了一切，正忐忑等着小山买药回来的时候。</p>

池府来了一个不速之客。</p>

纪轻舟一见到对方就头皮发麻，心中默默地送了对方一句阴魂不散。</p>

不过纪轻舟随即瞥见池府的家丁就守在不远处看着这边，知道有他们在，恒郡王应该不会做出什么不得体的事情来。</p>

“本王来找池少卿，偏偏他不在，而后又听说纪小公子在此地，特来探望。”恒郡王阴阳怪气的道。</p>

纪轻舟能感觉到，这一次他见到的恒郡王，与以往的态度颇为不同。从前恒郡王面对他的时候，尽管经常出言讥讽，但目光中却总带着一种若有似无的纠结和渴望。</p>

但今日，纪轻舟在对方的眼睛里看到的，却只有愤怒和厌恶。</p>

“四殿下安好。”纪轻舟朝他行了个礼。</p>

恒郡王抬手虚虚一扶，低声在纪轻舟耳边道：“既然有了身子，何必如此多礼。”</p>

纪轻舟闻言一怔，顿时如遭雷击。</p>

恒郡王那声音虽然小，可落在纪轻舟耳中却如雷霆一般。</p>

恒郡王怎么会知道？</p>

纪轻舟心念急转，顿时想到了那医馆的大夫……</p>

此事他不是没有担心过，可以他的处境，当时根本没法解决这件事情。</p>

没想到恒郡王竟然对他这么“上心”，当真去找了那大夫逼问出了他的事情！</p>

“四殿下有话不妨直说吧。”纪轻舟开口道。</p>

“你别慌，这次本王是与你站在一边的。”恒郡王开口道：“三哥是我的兄长，我得知他有了子嗣，不必孤家寡人的过下去，心中不知有多高兴。纪小公子，这么好的消息，你总不希望是别人告诉三哥吧？”</p>

纪轻舟手心沁出了冷汗，神情却十分淡然，他问道：“四殿下想做什么？”</p>

“本王不做什么。”恒郡王道：“你已经与三哥有了这样的事情，你以为本王还会那么不识趣吗？本王不仅不会再掺和你们的事情，还会衷心祝福你们，等你们的孩子生下来，本王会给未来的小侄子包一份大礼作为庆贺。”</p>

纪轻舟思绪十分混乱，却还是竭力想要从恒郡王的话里找出一些蛛丝马迹。</p>

突然之间，他想起了李湛在马车里朝他说的话：</p>

“本王要做一件事情，那件事情需要朝臣们的认可，否则就毫无意义。如今满朝文武都对本王很是同情怜悯，本王要趁着他们的同情心用完之前，将那件事情做好。”</p>

纪轻舟骤然理出了一点头绪。</p>

如果说李湛的那个誓言，是为了收买人心的话，恒郡王的目的就是……阻止李湛。</p>

因为一旦朝臣们知道这个孩子的存在，李湛便等于食言了。</p>

当然他一个大权在握的摄政王，不会因为有了个私生子便动摇地位，可这样一来他想做的那件事情却会受阻。纪轻舟不知道他要做什么，也不知道为什么那件事需要收买朝臣们的人心，可纪轻舟知道那件事对李湛来说很重要。</p>

恒郡王为什么要阻止？</p>

原因只能是，这触及到了恒郡王的利益。</p>

“四殿下有心了，奴才不知道您在说什么。”纪轻舟开口道。</p>

“你很聪明，本王一直都知道这一点。”恒郡王笑道：“无妨，事情我都替你推演好了，你去找三哥坦白，三哥定然会保住你们父子，届时你们一家三口团聚皆大欢喜。或者你不去找他，将此事一力担下来，三哥一下失去一大一小两个人……也不知道这值不值得他拿他要做的那件事情去换。”</p>

不待纪轻舟回答，恒郡王又道：“你那去抓药的小跟班，我替你带回来了，人好好的还给你，这几日别想着再去抓药落胎了，多危险啊。本王念着三哥的情分，给你三日的时间。要么你去找三哥坦白，要么……复朝后我带着给你号过脉的那个大夫上朝，当着文武百官的面揭发你……届时你倒是猜一猜，三哥会保你，还是弃你于不顾？”</p>

恒郡王说罢便快步离开了。</p>

纪轻舟立在院中良久，便见小山被人扭着推到了他面前。</p>

纪轻舟一把扶住小山，问道：“没为难你吧？”</p>

“没有，只是我还没走到药铺就被抓回来了。”小山道：“你放心，晚些时候我趁着没人再去一趟。”</p>

纪轻舟摇头道：“不必去了，他肯定在池府外头埋了人，没用的。”</p>

“那怎么办？”小山紧张地问道。</p>

纪轻舟看起来却反倒平静了不少，他坐在院内的石凳上，心念急转，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试图将此事彻底想清楚。</p>

恒郡王要阻止李湛做的那件事，所以打算拿纪轻舟肚子里这个孩子做文章。</p>

无论纪轻舟会不会朝李湛坦白，恒郡王的后招肯定都是要将事情捅出去。</p>

区别只在于，纪轻舟坦白了，李湛可能会保他。</p>

而纪轻舟若是不坦白，一旦恒郡王在朝堂上爆出来之后，李湛会怎么选就不得而知了。</p>

既然如此，恒郡王为什么不直接选择后者，而要多此一举的来找他？</p>

纪轻舟思索良久，终于明白过来，恒郡王畏惧李湛。</p>

所以他的目的只是阻止那件事情，并非是要了纪轻舟的命。</p>

只要能阻止那件事，他宁愿用更温和的方法，否则李湛将会被他彻底惹怒。</p>

想明白了这一层，纪轻舟心里便有了底。</p>

也就是说，在接下来的这几日里，恒郡王不会轻举妄动……</p>

那一刻纪轻舟突然无比庆幸，幸亏他还没朝李湛坦白。</p>

若是他没有沉住气先说了，便不会有今天的事情，恒郡王大概会直接想法子借着旁人之口将事情捅出来，届时有人带着那个大夫上了朝堂，李湛必然会被打个措手不及。</p>

而正因为纪轻舟犹豫不决，至今没朝李湛坦白，反倒让恒郡王着急了，提前露出了底牌。</p>

既然看清了对方的底牌，那这局的输赢可就不好说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