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2章 青蛙医院（三十一）不可知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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绿青蛙医院，池塘边。</p>

女老师的身躯直挺挺地砸在泥地上，交错的血痕爬满她裸露的手腕和脖颈，黑色的西装也被鲜血浸润得潮湿。</p>

收割完人命的黑影鬼餍足地蜷成只有半人大小的不规则团块，阴影的范围退潮似的收缩，消失在伞面下方。</p>

“嘎吱嘎吱”的咀嚼声在伞下可疑地响起，像是啮齿动物在啃食脆骨，让人不寒而栗。</p>

很快，这令人不适的声音便消失了，天地间重归于连风声都罕有的寂静。</p>

道具效果陷入冷却，好在最大的危险已经排除，接下来只需要小心鬼怪和死亡点了。</p>

和满怀恶意的人类相比，鬼怪似乎都变得亲切和蔼了许多。</p>

林辰收起黑伞，定定地看着一滴血珠从伞尖倒流而上，在过程中越来越稀薄，直至完全渗入纯黑色的布料。</p>

所有血色被浓黑吸收殆尽，他后知后觉地打起了寒颤，头颅一抽一抽地发晕，腹腔中涌起阵阵强烈的反胃感。</p>

——他杀人了，杀死了确定为人类的玩家。</p>

他才刚做好投入诡异游戏的丛林法则的心理准备，就不由分说地利用道具夺取了一个人的生命，太快了，太仓促了。</p>

哪怕对方是昔拉的傀儡，哪怕他是正当防卫，也太超过接受的限度了些。</p>

明明在一个月前，他还只是一个普通的、手无缚鸡之力的大学生啊……</p>

林辰急促地呼吸着，目光却依旧紧紧盯着地上的尸体，描摹过每一个细节。</p>

紧张的环境促使肾上腺素飙升，恐惧、恶心等负面感受很快被压了下去，他感到的更多是一种茫然的不真实感，好像只是在玩一个全息游戏，击败了其中的某个用数据模拟出来的类人NPC。</p>

是的，诡异游戏削弱了玩家们对杀戮的抵触，并蒙上一层娱乐至死的虚幻外衣。</p>

林辰知道，这种对生死的戏谑是不对的，生命值得敬惜，死亡需要敬畏。</p>

哪怕对方十恶不赦，也不能改变他用非法的手段剥夺对方生命的事实。</p>

他没有资格代表正义，审判他人，为自己的行为找再多的理由都是一种虚伪。</p>

但他别无选择。</p>

他不是舍身饲鹰的圣父，做不到任由威胁扑到脸上，还优柔寡断、点到为止。</p>

他能做的只有记住死者的形象，审慎而庄重地对待能够决定他人生死的力量，以期保留生而为人的坚持，不被诡异游戏异化人格。</p>

林辰又站了一会儿，将已经风干的黑伞收进道具栏，又拿出刀片，狠狠地对自己的小指切了下去。</p>

钻心的剧痛在断口处弹跳，白里透红的小指落在地上，等了足足一分钟，也没有变成木头的材质。</p>

他摆脱傀儡师的控制了。</p>

林辰撕了一角衣物，包裹住汩汩流血的右手，在小指根部打了个结，充当聊胜于无的止血。</p>

疼痛得到了些许缓解，他莫名地冷静下来，在脑海中默念：“齐哥，我杀了她，我成功了。”</p>

齐斯的声音淡淡地说道：“你做得不错，损人利己的屠杀流玩家死不足惜。对了，我刚刚也杀死了一个人。”</p>

他很刻意地笑了一下，自顾自地讲了下去：“昨天我和孙德宽去院长办公室探索，中途出了点状况，我被困在幻境之中，费了好大的周折才脱身，但还是和他分散了。”</p>

“他回到病房后被卢子陌蛊惑，打算和他合作杀死我，如果不是我及时发现了一处可以规避刷新的暗室，我恐怕已经被他们截杀在出生点，成为一个死人了。”</p>

“今天早上，我必须回病房取一样东西——是一只可以吸引蛙群的蓝青蛙，对通关十分关键，可惜在凌晨六点被刷新在病房中了。”</p>

“我知道卢子陌他们敢于对我下手，是基于二对一的人数绝对优势。为了副本进程的顺利，我只能杀死他们其中的一个，打破这种优势。”</p>

齐斯的声音很平静，叙述也没头没尾。</p>

林辰却知道，这是为了缓解他的心理压力。</p>

责任分散效应，当事情由很多人共同承担时，人们会感到责任的减轻和放松。</p>

群体中的个体做出违背公序良俗的事情后，往往会产生巨大的不安和惶惑，这时候只要有一个同样做过这些事的人站出来表达善意，心理上的不适便会舒缓许多。</p>

人是群体动物，是需要同类的，或者说——共犯、同谋。</p>

“不过你不用担心，接下来一切都会顺利的。那样糟糕的情况，也不会再发生了。”</p>

齐斯坐在病床上，旁边床位上的孙德宽被咒诅灵摆缠住脖子，大气都不敢出。</p>

他用看怪物的眼神看着齐斯，只觉得这人比鬼怪都要冷血和变态，八成是昔拉的屠杀流玩家。</p>

齐斯向来很会照顾别人的心情。</p>

他一边控制着咒诅灵摆一会儿放松一会儿收紧，一边用坦然的态度安抚林辰：“你看，所有危险因素都被排除了，我也对通关的方式有了一些思路，只需要加以验证便好。”</p>

“这个副本虽然凶险，但到底有三个人能活下来，不是么？”</p>

林辰点了点头，感激的话在嘴边停住，变成了对线索的事无巨细的复述。</p>

齐斯一路走来照顾他太多了，任何千恩万谢的话语都显得单薄而轻浮。</p>

之前和齐斯重建连接，情况紧急，他只来得及将和女老师有关的信息讲了一遍，在院长办公室找到的新线索还没来得及说。</p>

刚好在此刻与齐斯共享。</p>

齐斯静静地听完，语气严肃起来：“林辰，事情可能比我想象得要麻烦，接下来十二个小时，你不要停留在同一个地方，尽量不要被任何NPC缠住……”</p>

后续的声音轻了下去，被“滋滋”的忙音取代，好像夜间被陡然挂断的电话。</p>

林辰忽然生出一种不详的预感，听齐斯的意思，接下来这边恐怕会发生什么类似于百鬼夜行的变数。</p>

而现在，他的所有道具不是用完了次数，就是处于冷却状态，再遇到危险将只能靠自己的硬实力扛。</p>

要是他早点将线索告诉齐斯，说不定还能得到有效的解决方案，但现在完全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p>

说到底，还是他太想当然，又一次疏忽了。</p>

不过如果只是保证不被困住的话，并不太难，无非累一点，时刻保持移动罢了。</p>

这次无论如何，都不能再将这么简单的事搞砸了。</p>

林辰做好了心理建设，快步背向池塘，往医院大楼的方向走去。</p>

铁门后的浓雾中，却走出两个穿蓝色防护服的身影。</p>